这时候他只听夜月飞天空中一声闷哼,再无动静,一颗心遽然沉下去,见前方隐约有道人影,大喝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只听到那面传来声女子的惊叫,紧接着拓跋行乐感觉背心一凉,一物波的一声,已从他的背心刺到胸前。
那是一截带血的剑。长剑凝寒,刷的又收了回去,也带走了拓跋行乐全身的气力。拓跋行乐脸上现出诡异的笑意,晃了两晃,软倒在地。
战事已止!
暗室中火光再起,郭遵手持火折子,默默望着地上躺着的二人。夜月飞天早死,拓跋行乐竟然还余一口气。
王珪收回长剑,眼中杀气涌现,方才就是他一剑刺中了拓跋行乐,结束了拓跋行乐的疯狂。
拓跋行乐此时发现,赵祯早就离开了原处,身边有狄青护卫,而自己所伤那人,却是那个李顺容。
“天意……天意……”拓跋行乐喃喃自语。
郭遵冷冷道:“天做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拓跋行乐狂笑起来,胸口鲜血已要流尽,“成王败贼,何必多言?你们……很好……我们输了……可是……你们……也不见得赢了!”
他头一歪,已然死去。可他脸上仍带着分诡异的笑,让人一望心寒。
郭遵和叶知秋互望一眼,眉间均有忧虑。狄青有些奇怪,暗想郭遵、叶知秋已大获全胜,本应该高兴才是,他们又担忧什么?不等多想,就见到赵祯已扑到李顺容的身旁,关切道:“你没事吧?”
原来刚才激战一起,叶知秋就已扯住赵祯,送到狄青的身边。拓跋行乐拼命一击,虽灭了火把,占了先手,却同样迷失了赵祯的踪影,叶知秋不过是将计就计,不然以他之能,暗器无论如何,都是打不熄火把的。可让叶知秋没有想到的是,李顺容竟然冲了过来,挨了拓跋行乐一剑。
李顺容没有那么多的机心,更不知道赵祯早就离开原处,只知道一定要保护赵祯。
谁都看得出来,李顺容把赵祯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超过她自己的性命!幸好黑暗之中,那一剑只划伤了李顺容的手臂!
见到赵祯关切的目光,李顺容挤出丝微笑道:“圣上,不妨事了。你没事,就比什么都好。”
赵祯泪下,只是道:“可是……你伤了。你为了我,受伤了。”
李顺容眼中有着无尽的慈爱和欣慰,“一点小伤,没什么。”
赵祯这才注意到李顺容胳膊上还在流血,忙道:“狄青,你先带李顺容去找太医看看。朕……朕与郭指挥还有事要说。”
狄青点头,搀扶李顺容先走,李顺容眼中满是不愿,可见到赵祯神色肃穆,轻轻地叹口气道:“那……你小心。”不知为何,李顺容眼角已湿润,一步三回头地望。
赵祯只是向李顺容摆摆手,就对郭遵道:“郭指挥,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狄青扶着李顺容出了彩云阁,可出去前,借着火光,见到石门后有幅画,不由多看了一眼。
本来帝王玄宫的四壁上,有画是再寻常不过。帝王玄宫中,画面中常有日月星辰以示天下,文臣武将以保帝魄,石兽神禽以摄鬼魂,但那幅画只是一团 破云显示出的光芒,那光芒极其艳丽,竟有七彩,光芒的下方,是苍茫的大地。
一团 光芒?这是什么意思?狄青只觉得永定陵中,到处都是难解的秘密。赵恒如此设计玄宫,究竟所为何来?
不待多想,二人已出了彩云阁。彩云阁外,竟有山、有泉、白云出岫,烟云渺渺,隐约有出尘之意。最奇怪的是,这里并不黑暗,又见不到光源。狄青真不知道这墓地下怎么还会有如此奇景,可见李顺容脸色苍白,不再耽搁,在她的指点下,已向生死门走去。
到了一处玄门前,李顺容突然止住了脚步。狄青不解,问道:“这里还有机关吗?”
李顺容凝望着狄青,那眼神中带着感激,似乎又有请求,道:“我们在这等一下好吗?”
“你的伤……”狄青有些犹豫。
李顺容避而不答道:“圣上这次若回到汴京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眼帘湿润,喃喃道:“我这一辈子,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也只怕是最后一次了。”正说着,悲情难抑,突然伏在一块大石上,抽泣起来。
狄青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李顺容,你为何对圣上这般关心?难道说……”他心中有个念头,却不能说。
李顺容霍然抬头,凝视狄青道:“狄青,你是个好人。这世上,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了。你不顾自身安危来救益儿,我真的很感激你。”她盈盈一拜,竟向狄青深施一礼。
狄青慌忙搀住道:“益儿?你是说圣上吗?”
李顺容道:“圣上小名就叫益儿,他是当太子的时候,才改的名儿。”
狄青心头一震,记得当初李顺容初见赵祯的时候,就叫什么“你是益……”现在想想,原来她当初想称呼的是益儿,可赵祯贵为天子,李顺容不过是先帝真宗的一个妃嫔,她有什么资格叫赵祯益儿?
狄青心中困惑,随口道:“在下救驾乃本分所在,何须你来谢呢?”
李顺容珠泪垂落,望着狄青道:“狄青,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藏着一个秘密。我若不让益儿知道这个秘密,真的死不瞑目。我早就想了,若能活着出了玄宫,我一定要对你说及这个秘密。”
狄青不解道:“你想说什么?圣上肯定会信你。”
李顺容摇头道:“我生前绝不能对他说出这个秘密。益儿这次回京,肯定不会再回来了,我没有几日好活了……”
狄青吃惊道:“你不过是皮外伤,怎么说没几日可活呢?”
李顺容摇头道:“你不知道。唉,早在几月前,就有太医给我看过病,说我积郁成疾,沉疴难愈,没有多少日子了。再说,我带圣上入了玄宫,本来就没有准备再活下去。”她神色惨然,低声道:“当年先帝曾言,时辰未到,严禁我进入存放他棺椁的地方。我若擅入玄宫,定会不得善终!”
狄青心中不知是何感觉,强笑道:“这……先帝若知道你是为了圣上,定会原谅你。”虽在安慰,可不知为何,背脊却升起一股寒意。时辰未到?是要到什么时辰?
李顺容反倒笑了,满是凄婉,“先帝是否原谅我,无关紧要。若是重来一次的话,我还会带益儿来的。我生下他后,虽没有一日不想着他,但从未为他做过什么。这次不要说是入玄宫,就算为他死,我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