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盒金子竟来自宫中的内藏库!内藏库又称作天子别库,只能由皇帝动用。当年宋太祖攻取荆湖、后蜀之后,就创“封桩库”存储两地所运来的财富,后来三司每年盈余,也有部分入库。当年宋太祖建封桩库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契丹,宋太祖曾言,等库满三五百万,即用来向契丹赎回幽燕故土,若是不成,就将库中全部充当军费,攻回旧地。宋太祖雄才伟略,立志收回故土,不想却深夜暴卒,而这封桩库后来改成内藏库,储财无数,但当初宋太祖的本意,却早已被后人淡忘。
这盒金子竟和天子有关?杨念恩难以置信,试探问道:“狄小哥,不知道你在朝廷可认识些官员吗?”他这么询问,当然是觉得这金子是天子赏给重臣,重臣又转给狄青的。一念及此,暗自心动。
狄青含含糊糊道:“有一些吧……”
杨念恩叹道:“其实老朽找罗德正,本来有一事相求。不过他走了,只怕事情不成了。”说罢斜睨着狄青,隐有试探。
狄青壮着胆子道:“不知道老丈有何难事?”
杨羽裳不满道:“爹,你和狄青初次见面,怎么就想要让他做事?”
杨念恩笑道:“并非让他做事,不过是询问一下而已。羽裳,狄小哥是你的朋友,当然也是为父的朋友。商量些事情,也没什么吧?”
狄青不想让杨雨裳为难,硬着头皮道:“没什么,没什么。”
杨念恩轻咳一声,说道:“这个罗德正本来和驸马都尉李遵勖有些亲戚关系,而李遵勖又深得当今太后的器重……”狄青心中一沉,知道麻烦来了。他虽没见过太后,但也知道凡事和这个老太婆扯上关系,那就是纠葛不断。
杨念恩又道:“老夫本是个茶商,这些年朝廷对茶税法变来变去,前段时间用虚实三沽之法,导致茶农、商人受苦。如今朝廷改了这法,采用贴射之法,老夫仔细观察,觉得此事大有可为。可若再卖茶,必须要到朝廷领个券凭,才能买卖茶叶。不过这个券凭并不好拿,老夫这些日子一直为此事发愁,这才找到罗德正,此人本来说可以为老夫办成此事,后来的事情……狄小哥也知道了。”
狄青明白过来,不由暗自叫苦。这件事说穿了就是朝廷取消了盐茶专卖,把权利下放给商人,眼下这资格有限,所以众人都在抢这个资格,他狄青一个寻常禁军,如何会有这种关系?
杨念恩见狄青面露难意,不由大失所望,暗想此人恐怕后台有限,也就懒得再和他扯皮,说道:“这件事纠缠老夫良久,眼下还要为此事奔波。狄小哥,你若无他事,也就请回吧。这金子还请收回。”
狄青无能为力,又听出杨念恩的言下之意,讪讪站起道:“既然老丈还忙,那改日再来拜访。匆忙前来,未备礼物,就算老丈不肯将羽裳许配给在下,这金子也请收下,权当礼物了。”
狄青要走,杨羽裳突然道:“爹,女儿送狄青出去。”
杨念恩急道:“你,外边冷,你莫要去了。”
杨羽裳固执道:“不妨事,我只和狄青说几句话。爹,你放心吧。”说罢已拉着狄青到了堂外,杨念恩见女儿对狄青举止亲热,平添了一分心事。
杨羽裳一直没有和狄青说上几句话,见他要走,依依不舍。狄青见状笑道:“羽裳,不想今日这么和伯父相见,不过……我总算说出想说之话,不虚此行了。”
杨羽裳眼中满是柔情,低声道:“任何事情,力所能及就好,莫要为难自己。天寒,你自己照顾自己。”说罢为狄青拉了下衣襟,拍了下灰尘。二人怔怔地对望良久,狄青突然想起一事,伸手从怀中取出那块玉道:“羽裳,这是我给你买的玉。”
杨羽裳见到那玉儿的颜色,喜道:“这玉上的花纹很像姚黄呀,狄青,你真好。”突然脸上红晕,接过那玉佩,转身回到堂上,又忍不住地扭头望过去。狄青见她回头,还以一笑,见杨念恩面色不善,只怕杨羽裳为难,大踏步地离去。
杨羽裳在狄青走后,翻来覆去的只是看着手中的那块玉,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微笑,心中满是柔情,又是甜蜜。月儿一旁见到,说道:“这玉儿杂而不纯,还有斑点,也是稀松平常。”
杨羽裳微笑道:“黄金有价玉无价……”
“不但玉无价,这情意只怕也是无价了。”月儿一旁大声道。
杨羽裳又红了脸,叱道:“胡说八道,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月儿求饶,转身逃走,杨羽裳想追,却被杨念恩拦住。
杨念恩一旁早看了半晌,见女儿含情脉脉,竟似对狄青有了极深的情意,看来狄青不要说送玉,就算送块石头给女儿,女儿也是喜欢。杨念恩更是心慌,不得不问,“羽裳,为父这些年只顾得经商,倒少和你谈心,这个狄青,你是怎么认识的?”
杨羽裳垂下头来,良久才道:“其实也没什么,他送给我花儿,又为我捡回风筝,我们也就认识了。”
杨念恩急道:“此人对你心怀不轨,又是个低贱的禁军,你莫要被他迷惑。”
杨羽裳本是羞涩,闻言抬起头道:“爹,女儿大了,懂得自己在做什么。你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我娘什么?”
杨念恩皱眉道:“我答应过她,让你自己选如意郎君,可女儿呀,爹也是为你好。京城达贵无数,以你的才学相貌,想找个达官显贵也不是难事,你没有见到那罗德正只不过见你两面,就失魂落魄?若不是狄青突然到此,他多半早帮爹办妥券凭一事了。”
杨羽裳不满道:“爹,你让罗德正做什么是你的事情,可你为何要拉上我?难道女儿在你眼中,真的连货物都不如?他为你办成了此事,难道你就可以把女儿卖给他了吗?”
杨念恩叹口气道:“当然不会如此。可江 东数百口都眼巴巴的等着爹办成此事,若是一事无成,爹何颜去见江 东父老?女儿,人总要吃饭吧?你看看狄青能不能帮忙办成此事,若他真的有本事,爹怎么会拦阻你呢?”
杨羽裳垂头望着手中的那块玉,心中只是想,他又有什么本事做成此事呢?
雪渐融,天更冷。初春的天气,虽陽光普照,但冷风吹在人身上,还有股难散的寒气。
狄青心中有些发冷,他这些天已愧见杨羽裳。杨羽裳虽说让他莫要勉为其难,对他的关切一如往昔,但杨念恩整日一张入冬的脸,让狄青坐立不安。
自从和杨羽裳交往以后,狄青一扫颓唐,想要振作。但磨勘日子已过,他就算要振作,亦是无能为力。眼看着树绿了,风柔了,狄青整日又忍不住唏嘘起来,“当个禁军难,当个低等的禁军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