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作者:墨武



     刘从德霍然站起道:“庞籍,你是什么狗屁推官?这种结论也能推得出来?张妙歌不过是个歌姬,地位低下。百姓所言,如何做得了准?狄青说的,更不见得正确!”

     庞籍也不动怒,淡淡道:“还请寺事大人出言检点,下官虽职位卑微,但官位毕竟是圣上所封,你随口辱骂,恐怕不太妥当。再说下官不过是回程大人的例行询问,给断案提供些依据。根据目前的口供,我也就只能得出这些结论。你若觉得不妥,大可提出异议,不必在公堂之上咆哮。”

     刘从德恨恨地盯着庞籍道:“我认为若想明白事情的真相,当要询问在听竹小院的众人,只凭狄青、张妙歌二人的供词,如何作准?”

     程琳点点头道:“刘寺事说的也有道理,召朱大常等相关人等上堂!”

     和朱大常一起上堂的不止羊得意,还有另外三人。狄青认得那三人均是当初在听竹小院的宾客,见刘从德不怀好意的笑,心头一沉。堂下众人报上名来,另外三人中,矮胖之人叫做东来顺,是一家酒楼的少掌柜,穿绸衫之人叫做文成,本是绿意绸缎庄的主人,还有一人满脸麻子,开了家果子铺,叫做古慎行。

     朱大常当先道:“那日马公子出了竹歌楼后,本想和狄青交 个朋友,所以就在楼外等候。不想狄青下来后,竟对赵公子恶语相向。至于骂了什么,小的也不好说。”

     东来顺接道:“有什么说不得的?狄青说马公子不知好歹,竟然敢和他抢女人,让马公子快滚,不然见他一次打一次。”

     文成道:“马公子当时很不高兴,但毕竟为人谦和,忍怒不发。没想到狄青以为马公子软弱可欺,竟开始辱骂,说……唉,那和太后有关,在下不敢说了。”他说罢连连摇头,痛心疾首。他虽未说,可比说了的后果还要严重。

     狄青越听越惊,一股怒火心底冒起,喝道:“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何要冤枉我?”他双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

     古慎行退后一步,指着狄青道:“他当初就是这般脾气暴躁,呼喝连连。马公子见他辱骂太后,就和他辩驳了两句,不想他伸手就打,简直是无法无天!”

     羊得意道:“我们一帮人看不过去,就有人过去劝,不想也被他几拳打倒。”说罢一指眼角的青肿道:“这地方就是他打的。”

     狄青牙关紧咬,身躯微颤,已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不弄死他,誓不罢休!

     朱大常接口道:“好在马公子的家丁及时赶来,原本只是劝狄青莫要动手。不想狄青竟和疯狗一样,四下撕咬,慌乱中,不知是谁误推倒了个路人。那人好像是个疯子,后来不知所踪。但马公子急了,慌忙去卫护,狄青这时已被制住,马公子说,‘只要狄青认错的话,一切既往不咎。’不想狄青人面兽心,谎说知错,趁家丁放开他之际,冲过去拉倒了马公子,还要杀了马公子,慌乱中,柴车被掀翻,马公子被压在车下。”说罢抬起衣角揩拭下眼角,哽咽道:“可怜马公子菩萨心肠,竟遭此噩运。我等实在是看不过去,这才挺身而出说出真相,只求府尹大人还马公子一个公道!”

     这五人众口一词,完全像事先演练过一般。刘从德起身拱手道:“府尹大人,如今想必已经真相大白了吧?狄青不过是信口雌黄,妄想瞒天过海,不想天网恢恢,天网恢恢呀。”刘从德为敲定狄青的死罪,特意一口气找来了五个证人。他虽见衙外百姓不少,可知道当时场面混乱,很多人搞不懂情况,再说他也不信有哪个百姓敢公然出来和刘家作对,为狄青作证。

     程琳又望了眼庞籍,说道:“庞推官,你又有什么结论呢?”

     庞籍堂前踱了几步,突然道:“你们五人以前可认识马中立?”

     五人不想有此一问,有两人点头,有三人摇头,点头的见有摇头的就慌忙摇头,摇头的见有点头的也赶快点头,一时间滑稽非常。

     庞籍犯愁道:“这是认识呢?还是不认识呢?”

     刘从德咳嗽一声,说道:“当然是在竹歌楼后才认识的。”他这么说,只想增加证词的可信程度。五人均是点头道:“刘大人说的对,当然是竹歌楼后才认识的。”

     庞籍目光从五人身上扫过,肃然道:“你等可知道本朝律例,严禁诬告,有‘诬告反坐’一说,若是被查明诬告,会有严惩?”

     五人面面相觑,隐有惧意。刘从德冷笑道:“庞籍,你这是威胁他们吗?你难道认为,这几人是我找来诬告狄青的不成?”

     庞籍故作惊诧道:“刘寺事何出此言?下官不过是觉得他们言语中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这才出言提醒而已。为人只要行得正,又何惧提醒?”

     刘从德面红耳赤,知道庞籍是暗中讽刺自己,冷哼一声道:“我倒要听听庞推官的高论。”

     庞籍仍是愁容满面道:“朱大常,据狄青、张妙歌所言,是你和羊得意先走,然后马公子和东来顺几人离去,最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左右,狄青三人才出了竹歌楼?”

     朱大常忍不住向刘从德望了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刘从德有些不满道:“据实说就好,难道还有人能颠倒黑白吗?”

     朱大常立即道:“庞大人说的不错。”

     庞籍微笑道:“你和羊得意,还有东来顺几人,是在竹歌楼后才结识了马公子?”

     朱大常道:“不错。”

     “那你们有什么理由,在近一个时辰内还在竹歌楼左近徘徊,迟迟不去?马公子是因为要和狄青讲些道理,这才不离去。但是你和羊得意呢,又为了什么?你们被马公子呵斥,却在竹歌楼附近并不离去,可是心怀不满,想对马公子报复?”

     朱大常额头汗水都流了下来,忙道:“这怎么可能?害马公子的是狄青,可不是我们。”

     “那你们在竹歌楼旁做什么?”庞籍追问。

     朱大常不知所措,刘从德三角眼眨眨,说道:“他们多半是为在竹歌楼的言行后悔,这才想找马中立致歉。马中立为人好交 朋友,见他们诚心改过,这才和他们交 了朋友,这几人一见如故,在竹歌楼旁的茶肆喝茶,喝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刘从德毕竟还是有些急智,一番解释,几乎连自己都信了。

     庞籍沉吟道:“这朋友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是酒肉朋友呢,还是真心知己?”

     羊得意接道:“当然是真心知己,我们有感于马公子的仁义,这才前嫌尽弃,成为知己。不想狄青丧心病狂,竟然连马公子这样的人都害,实在是罪大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