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展听着淳于琼的絮叨,继续思索着自己之前的职责。他现在知道,如今身在袁营,诸事皆受限制,但那件任务似乎非常重要,如果不能及时回想起来,耽误了郭祭酒的事,可就麻烦了。
淳于琼见他在榻上挣扎了一下,连忙喊了两名军士:“这个人在榻上躺得太久,不利修养。你们扶着他出去在营里走几圈。记住,不许他和人交谈,也不许接近任何人,转转就回来,不然仔细你们的脑袋!”
两名军士应一声“喏”,把邓展小心翼翼地搀起来,披上一件熊皮大氅。淳于琼目送他们离开营帐,这才转身离去。
一个身披熊氅、脸色惨白的高瘦汉子被两个人搀扶着在营里行走,路过的袁军士兵都纷纷投去好奇的眼光。邓展一边贪婪地吸着清新气息,让自己的脑袋尽快变得更清晰一些,同时观察着周围军营里的一切动静。尽管他视力仍未恢复,看东西模模糊糊,但还是从营地的种种细节判断出来,这是个规模相当大的营地,估计能容一万到一万五千人。能让袁绍动用这么大规模军团的,只有曹公。难道官渡战端又起?不知局势如何。
邓展暗暗思索着,顺从地被军士引导着。他们从淳于琼的营帐走出去,朝着西边走了两三百步,然后转向左侧,再走一百多步,就抵达了淳于琼和公则所部的营帐边界处。这两处没有用木栅分隔,只是简单地用数辆装满辎重的大车横置过来,权当界线。走到这里,对邓展的身体来说,差不多是极限了,喘息也剧烈起来。军士连忙搀着他往回走。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邓展忽然看到,从大车另外一端的大帐里走出一群人,其中有一个半大的少年,模模糊糊的很是熟悉。那少年忽然朝这边看过来,那张面孔一映入邓展瞳孔,便让他悚然大惊,这身影实在太熟悉了,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二公子!?”
邓展张开嘴大叫道,想去救他。可是他麻痹的声带只能发出蚊子般的声音,对面根本听不到。他拼命想要越过大车,却被两名军士死死拽住。他们看到这人忽然变得狂暴,唯恐出什么事,手臂多用了几分力,把他硬生生扯回来,一路跌跌撞撞带回去。
他们把邓展重新扔回营帐,怕他跑掉,还用绳子捆了几道。不过军士们吃不准淳于将军是拿他当宾客还是战俘,下手捆缚的时候松了几分。
邓展身体动弹不得,灵台却在急速转动。二公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道说,许都已经被攻陷?曹公的家眷全落在袁绍手里了?他忽然想到,站在二公子身旁的那个人,似乎也很熟悉,而且与自己苦苦追寻的散碎记忆颇有关联。
他到底是谁?邓展拼命回忆,可刚才匆忙一瞥,根本看不清楚。
颜良在外头草草地游猎了半天,心里有些郁闷。淳于琼那个老东西如影相随,嘴里还唠叨着一堆令人生厌的怪话,实在有些煞风景。好在这种折磨没持续多久,淳于琼似乎在营中有急事,匆忙离开。颜良心想,反正这次出游只是为了杀杀公则的气焰,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便没必要继续游荡了,于是也朝着自己的驻地返去。
他刚刚回到驻地,就听卫兵说有一个人求见。颜良把他叫进来,发现是个毛头小伙,自称自己是汉室绣衣使者。
“说吧,有什么事?”颜良不耐烦地用大刀磨着指甲。他和公则不一样,“汉室”这个词在他的耳朵里,还不如河北几个大族的名头响亮。
刘平对他的怠慢并不气恼,他不慌不忙地说:“我来到此,是想卖与将军一份消息。”
“哦?”
刘平道:“曹军先锋已过延津,正向白马急速而来。若将军即时出迎,必有惊喜。”
颜良磨指甲的动作停住了,他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问道:“我军斥候尚未有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汉室绣衣使者。”刘平答非所问。
颜良觉得这个回答有点挑衅的味道,面色一沉:“你不去找公则,为何来寻我?难道觉得我更好骗么?”
“不,恰好相反。”刘平道,“只是因为将军手中握着更好的东西。”说完他用脚尖在沙地上写了一个人名。颜良瞪着刘平看了半天:“这件事你都知道了?汉室果然有点名堂。”
“若是不知道,又怎么给将军备一份厚礼呢?”刘平毕恭毕敬地说道,又在沙地上写了一个人名。颜良一看,黑红色的脸膛立刻洋溢出会心的笑容:“果然是一份厚礼!说吧,你要什么条件?让我把你引荐给主公?”他拍拍刘平的肩膀,态度亲热了不少。
“等将军博得头功凯旋之后,再议不迟。汉室志在高远,不急于一时。”
“哈哈哈,说得好!那你就等着吧。”
颜良一拍大腿,大踏步走出帐子,对正在解鞍的骑兵们喝道:“你们这些懒鬼,本将军游猎还没尽兴,再跟我出去转一圈。”
颜良大部队匆匆离开大营以后,刘平低头用脚尖把沙地上的字抹掉,转身离开。
“斩杀颜良?”
听到杨修的话,三位将军都纷纷露出苦笑。颜良是谁?那是河北一代名将,死在他手下的武人比黄河岸边的芦苇还多。即便是心高气傲的关羽都不得不承认,至少在目前,他们三个加到一起,都不如“颜良”这个名字煊赫。
杨修却不以为然地晃了晃指头:“颜良再强,又岂能比得过吕温侯?吕温侯还不是落得白门楼的下场。”
这个例子让张辽有些不舒服,面色一黯。
杨修舔了一下嘴唇,又道:“战场之上,谋略为首,军阵次之,个人武勇用处不大。颜良如今孤军深入,正是击杀的绝好时机,诸位要成就大功业,可不能错过啊。”
“颜良的部属都是幽燕精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怎么拦得住?”张辽提出疑问。杨修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战场之上,谋略为首。三位若肯依我的调度,颜良的首级唾手可得。”
三个人互视一眼,忽然发现,杨修的这个提议居然无法拒绝。曹公既然有了试探之意,如果此时拒绝参与斩杀颜良的策划,只会让自己的嫌疑更深。即使是关羽,在明确玄德公的下落之前,也不愿过于得罪曹公——原来这个轻佻的家伙从一开始,就在言语中设下圈套,等到他们觉察之时,已是不由自主。念及此,他们对杨修立刻都收起了小觑之心。
关羽一捋下颌美髯,丹凤眼爆出一道锐利光芒:“德祖说的不无道理,颜良的高名,正合垫做我等的进身之阶!岂不就在今日?”徐晃与张辽以沉默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