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顾初如北

作者:殷寻

  入夜的时候又下了雨,雨点由小转大,砸在窗玻璃上噼里啪啦地搅得人心烦忧。顾初从医院回了老洋房,进门时卷了一身的雨腥味。顾思在家,见她回来了迎到了玄关,接过她手里的伞,问了句,“乔伯伯怎么样了”

  顾初换了鞋子,说,“情况稳定了些,但总这么耗着不是回事。”

  顾思将伞支开放到旁边晾干,道,“怎么不马上手术啊”

  “乔伯伯的年龄在那,身体各项机能又不是很好,现在动手术等于要了他的命。”顾初说着进了屋。

  不料,罗池也在。

  他坐在沙发脚下的地毯上,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没意识到顾初回来了似的。茶几上放了两份文件,茶点盘摆得精致,可他没有吃的意思,就在那像个木头人似的坐着。

  顾初不知道他怎么了,扭头看向顾思用眼神询问,顾思耸耸肩膀,“他呀,跟未来姐夫谈崩了。”

  “啊”顾初一怔,“他回来过”

  顾思点头,“未来姐夫应该是回来换衣服的,跟罗池聊完他就走了。”今天罗池跑了一天的案子,晚上她和他一同吃的晚餐,等回了老洋房就看见了陆北辰,他应该是马上出门,穿戴整齐。

  罗池见到他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眉开眼笑,拉着他谈案子,顾思虽说一直在帮罗池忙来忙去的,但触及案子毕竟是专业人士要做的事,她也不便参与讨论,就想着去厨房弄点水果点心之类的给他们,岂料两人谈的不算理想。

  “未来姐夫走了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不知道想什么呢。”顾思补上了句。

  顾初走上前,在茶几对面坐了下来,伸手在罗池眼前晃了晃,“哎”

  罗池却很是平静地抬眼瞅了她。

  “你怎么了要入定啊”顾初问。

  罗池依旧坐着一动不动,幽幽地说,“了无生趣,入定了也好。”

  吓了顾初一跳,刚要询问,却见罗池一下子蹦高起来了,紧跟着开始咆哮,“他陆北辰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亏得我这么信任他,他倒好,压根就没打算带我玩”

  顾初被他的大嗓门和突然爆发的情绪再次吓了一跳,她看了看顾思,顾思示无奈状,她又看向罗池,“你先坐下,有话慢慢说啊,他对你做什么了”

  罗池爆发了这次后又像是个被霜打得茄子似的,蔫在了沙发上,呐呐道,“这次的案子陆北辰压根就没打算跟我合作,这是他刚刚的原话,说什么,我知道个大概情况就行,至于选择谁来跟他合作是他的事。”

  顾初一听这话,大概齐也猜得出发生什么了。

  据罗池说,陆北辰初步推断死者的情况,那么即将要做的工作就是赶赴江西,又或者通过特殊渠道将尸体秘密运送回上海,不管怎么样,只要陆北辰参与了,罗池必然会介入到这个案子里来。但看罗池现在的样子,很显然他自作多情了一次,陆北辰拒绝了跟他合作。

  也难怪他会这么颓废了。

  “可能这件案子没咱们想得那么简单吧,所以未来姐夫有所顾忌也说不准啊。”顾思甩了句话后进了厨房。

  罗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个陆北辰到底在想什么真是烦死了”

  顾初没说话,若有所思。

  “他有他的想法,你这不是自寻烦恼吗”顾思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杯饮品,其中一杯递给了顾初。

  顾初接过,“什么”

  “柳橙汁啊。”顾思冲着厨房指了指,“我回来看见一堆柳橙放在那呢,这个季节柳橙不好吃,还不如榨汁喝。”

  “哦。”顾初喝了一口,口感一般,毕竟不是应季水果,心想着这凌双还真不会送东西。

  不过转念又一想,她爱吃柳橙这件事凌双和筱笑笑都知道的,凌双来家里拎了一兜子柳橙也算是冲着她的喜好来的,虽说不应季,但这心思还是令人暖心的。

  顾思也直接坐在了茶几上的地毯上,喝了口柳橙汁,咂咂嘴巴,“这个季节的柳橙味道还真一般,都榨成汁了口感还差得很,姐,你在哪淘来的那么一兜子柳橙”

  “有的吃还那么挑三拣四的口感不好你还喝那么多”顾初瞪了她一眼。

  顾思挑眉,“我这才第一口而已,早知道这么难喝我才不喝呢。”扭头看了罗池一眼,敲了敲他剩半杯的柳橙汁,“不准剩啊,喝了。”

  罗池光沉浸在烦躁的世界里,哪还听得见顾思的话

  顾思果然不满意柳橙汁,起身端了杯子打算倒掉,又顺手拿走了对面的空杯子。顾初抬眼随意地扫了一眼那只空杯子,等顾思都快走到厨房的时候,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冷不丁冲着顾思喊,“等等。”

  顾思吓了一跳,回头瞅着顾初,“姐,你吓死我了,干什么”

  “那个空杯子里的柳橙汁不是你喝的吗”杯子里剩了一点柳橙汁,她刚刚看得清楚。

  顾思示意了一下空杯子,“这么难喝的玩意我才喝不了这么多,不是我的杯子,是未来姐夫的。”

  顾初蓦地窒息,头“嗡”地一声响,紧跟着炸开

  今年的夏天多雨水,几天的阳光明媚后总会淅沥沥个一两天。晚八点,雨势更大,近乎瓢泼。路上行人甚少,偶尔有撑伞的人影,但也是匆匆疾步。餐厅的霓虹在雨影中恍惚,那条原本就安静的小街今晚更是悄寂了,大雨打落了不少树叶,黏在地上,近乎被豆大的雨点打烂。

  餐厅迎来了包场的客人,他进了餐厅,服务生殷勤地将他手中的黑伞收好,又拿来白色纯棉的帕子拭了拭他肩头上的雨珠,对于这位客人餐厅并不陌生,上一次浪漫的花海包场令整个餐厅的单身女侍应都为之感动。

  “陆先生这边请。”

  他点了点头,跟着侍应生进了餐厅。

  巨幅落地窗被雨水洗刷得模糊,街灯的影子挣扎着黏在玻璃上,斑驳昏暗。餐厅里却是优雅安静,小提琴的悠扬舒缓了雨夜的不安。

  服务生推来了一瓶红酒,问,“陆先生,需要现在打开吗”

  他点了点头。

  餐厅的光线柔和,衬得他的侧脸轮廓也是柔和。

  红酒打开,酒杯里倒了一点点,他接过杯子后轻抿了一口,然后点头说,“可以,去醒酒吧。”

  “是,陆先生。”

  又沉于安静了。

  厚重的窗玻璃甚至遮住了雨点拍打的声响。

  他抬腕看了看,分针,过了一分

  风夹杂着雨,街道两旁的树枝摇曳动荡。两束车灯冲破了模糊的昏暗,渐渐的车身上前,最后在餐厅门口停了下来。

  雨点砸在车,没什么比你活着还重要的事。”他身子前倾,两手交叉相握,“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你又在哪里”

  陆北深盯着他半晌,然后一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放下杯时眼圈有点微红,但很快他别过脸抬手抹了一把,笑了笑,“我以为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不会再关心我的死活。”

  “我一直在派人找你。”陆北辰口吻严肃。

  陆北深深吸了一口气,“哥,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失踪。”

  “对,所以我才没有报警。”陆北辰说,“这些年我一直暗地里查找你的下落,是因为知道这件事肯定跟父亲有关。”

  陆北深又闷头喝了一口酒,重重点头,“是,就是跟他有关。”

  陆北辰脊梁一僵。

  “当年,就是父亲把我关起来的。”陆北深低低地说。

  “什么地方”

  陆北深喝了一口酒,“北欧的一个小镇里,是个在地图上都需要用放大镜才能找到的地方。”

  陆北辰若有所思,良久后道,“如果是父亲强制性关押,我想你现在也不会回来,科洛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你,为什么你要躲”一个被强制关押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对外透露信息,如此一来方便人来搭救,但科洛穷尽精力来找寻他的下落始终无果,那只能说明北深是不希望被找到。

  再完美的囚困都有漏洞,只要搭上时间和精力必然会找到线索。

  之所以怀疑北深失踪的事跟父亲有关,是因为当时得知北深不见了后他就直接找到了陆家,希望报警处理,但父亲明令禁止他报警,父亲的这种行为令陆北辰有了质疑,他开始觉得,北深的失踪跟陆门脱不了干系,所以这么多年来他都让科洛悄悄进行搜人的行为。

  闻言这话后,陆北深的神情看上去很寂寥,他攥着酒杯没说话,陆北辰看得清楚,他的手指在轻轻颤抖。抬手覆上他的手,给予力量,“告诉我,怎么回事”

  陆北深抬眼看了他一下,思量半晌后才道,“其实,父亲只关了我两年,他希望我能好好反省。”

  陆北辰不解地看着他,但始终耐性,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你一直暗中找我,但,是我心有内疚,始终走不出阴影,所以选择不朝面。”陆北深低垂着头,眼角眉梢尽是难过。

  “你”陆北辰见状也察觉出什么,问,“你对陆家做了什么”

  “你总是这么聪明,一下子就能猜到事情的关键。”陆北深苦笑道,“还记得当年陆家老宅的那场大火吗”

  陆北辰先是一怔,而后震惊地问,“难道”

  “是,那场大火就是我放的。”陆北深使劲摩挲着杯子,手指和杯子之间蹭地咯吱咯吱地响。

  “你疯了”陆北辰眉梢严厉。

  陆门,在外界眼中向来神秘,陆家老宅也是建在远离人烟之地,所以,当年的那场大火并不被外人得知,更没人会得到一手消息加以大肆宣传。那一年他还在国内,听大哥陆东深说了一嘴陆家大火的事,但具体询问,大哥便没详谈,只是跟他说,没事,天干物燥的时候很容易起火。

  可就那一场大火烧死了老宅的管家和一名花丁,后来他又听说父亲为此住了院,等日后再询问时父亲却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他万万没想到那场大火竟是他的亲生弟弟放的。

  “当时我只想出了心底的恶气,没想到会伤及河伯和那名花丁,父亲一气之下住院了,我以为我会很开心,但当我知道父亲在抢救室里差点没命的时候、看着河伯和那名花丁尸体的时候,我很难过,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大错特错。”陆北深将手指插进了头发里,深深的懊恼。

  许久后,他才继续说道,“后来父亲就把我关起来了,这件事瞒过了所有人,也包括你。他希望我在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陆北辰捏着红酒杯,半晌都不曾喝一口,最后将杯子放下,低低地说,“我想,父亲更多的是在帮你平事,北深,那毕竟是两条人命”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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