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作者:猫腻



    “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答应将婉儿许配给你?”

    范闲虽然猜得到一点。却依然继续摇着那个有些发帐的头颅。

    林若甫缓缓将鼻烟壶放到桌上,说道:“陛下当初有意将婉儿指给你,还是庆历元年二年间的事情,当时陈萍萍反对,极力反对。我便嗅出了这件事情当中有些蹊跷。”

    范闲心想,陈萍萍反对与你反对有什么关系?

    林若甫解答了他的疑问:“满朝文武之中,我所忌者。只有三人。”

    “哪三人?”

    “你父亲一个,陈老跛子一个,还有那位秦家地老爷子。”

    范闲细细一品,陈萍萍执掌监察院,可谓除了宰相之外,满朝百官手中权力最大的人,而且手中掌着的暗处实力极强,自然是当初地林若甫所忌惮的。而秦家那位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极少上朝。但毕竟官拜枢密院正使,乃是军中头一号人物,超品大员,门生故旧遍及军中,自然也要得到林若甫的重视。

    只是自家那位老爷子……当初只是位户部侍郎,怎么就让林若甫如此看重?

    林若甫没有解释他眼中的疑问,继续轻声说道:“而在这三人之中,我最佩服陈萍萍的眼光,所以当他强力反对你与晨丫头地婚事时……而这件事情在当时看来,并没有什么很明显地坏处,对哪方都是如此……所以我知道他一定知道一些我没有掌握的隐情……所以……”

    老人微笑着说道:“我也反对。”

    知道婉儿与大舅哥在外游玩,范闲明白去扶葡萄架的工作只能晚上去做,此时听着丈老人地话语,知道这是准备议论朝政之事,所以干脆坐好了身子,认真倾听着,听到此时,不由好奇道:“那为什么后来您同意了?”

    “和你说过……或许你已经忘了。”林若甫的笑容里不禁带出了一丝沧桑,“珙儿去了,我膝下便只有大宝与晨丫头二人,而陛下当时已经流露出了让我去职的念头……我在朝中若干年,奸相之名不是白来的,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而我的族人也因为我的庇护,在这个世上获取了极大的利益……我去之后,谁来保护他们?谁来庇佑我的大宝?”

    林若甫盯着他的双眼,说道:“你送鼻烟壶给我地那日我断定你可以做到这一切,所以我应承了此事。”

    那只祖母绿打造而成的精致鼻烟壶,此时正静静地搁在林若甫身边的木桌之上。

    范闲沉默半刻后,平静又诚意十足说道:“您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婉儿受委屈,让大宝不快活。”

    林若甫欣慰地点点头,转而叹息道:“后来你的身世出来……才知道你原来是叶小姐的公子,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便慢慢将话题引到了范闲所需要的方向,那个一直不能宣诸于口,也无法问人的方向。

    “我在朝中文臣方面……没有什么得力的人,除了任少安。”范闲苦笑着说道:“明面上看着。我能将二皇子打地落花流水,可日后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朝廷上辩一辩……我没有人替我说话。”

    林若甫明显是知道他的意思,却不点明。反而笑着说道:“老舒小胡,门下中书最有权力的两位大学士都很欣赏你……还不知足吗?”

    范闲摇头说道:“欣赏是不能当饭吃的,真到了站队地时候,谁能信得过谁?”

    林若甫盯着范闲的眼睛,问道:“你需要一些信得过的人?”

    范闲并不否认这点,嘿嘿笑了一声,就像是一个正张着嘴,流口水,等着长辈喂食的贪心小鸟儿。

    林若甫看着他这神情,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马上却是笑意一敛,平静说道:“我不会给你。”

    ……

    ……

    这个回答让范闲大为吃惊,不过他心里明白。既然林若甫将自己的全族人都押上了自己的马车,总要给自己一些帮助,断不至于又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今日这般回答。自然有他的道理。

    果不其然,林若甫温和说道:“你是不是很奇怪?自从老夫离开京都之后,朝中文官一派便有些乱了。投二皇子与云睿的投了过去,投东宫的投了过去,老老实实站在中书门下的还有一大堆……”

    范闲微微皱眉,这个现象,自然是他早就发现地了,奇怪处在于……

    “奇怪的便是,为什么没有人主动投你?”林若甫似笑非笑望着他,“你如今在天下士林间早有大名,加上庄墨韩之赐。虽说年纪小了点,但正大光明的开门当个读书人领袖,也不是不可能地事情……为什么?为什么除了少安这个当年鸿胪寺的同仁抢先亮明了队伍之外,满朝文官,却没有主动来向你投效的?这一年多里,竟是没有一个文臣会登你的门……时至今日除了你那四个在各郡州里熬日子的学生之外,你竟是一点儿势力也没有发展出来。”

    这正是范闲地大疑惑,大头痛,最初他还以为是皇帝的制衡之术,可后来发现,庆国皇帝盯着自己的重心,依然是在军队方面,并不是怎么在乎自己与文官地交往,所以一直有些不明白……似乎冥冥之中有只手,一直在阻碍着自己在那方面的进展。

    他愕然抬首,盯着自己的老丈人:“为什么?”

    到了今天,范闲自然明白,之所以会这样,是远在梧州的老丈人在运用自己残留的影响力,不让自己当初的那些门生与自己走的太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若甫有些喜欢自己女婿的机灵,温和说道:“更何况你这棵树已经长的太高,比那几位正牌皇子还要高……不错,这件事情是我安排地,那些在你看来有用的人,我暂时不会让你去用,以免引来宫中的议论……至于什么时候给你……”

    老人家叹息着:“当初,我便是站的太高了些,才不得已退了下来,我又怎忍心让婉儿的夫婿重蹈覆辙?”

    “新皇即位的时候,那些人我就给你。”

    林若甫最后这般说道。

    范闲默然,却嗅出了一丝不吉利的味道,新皇即位那些人才能给我……这从另一个方面说明,面对着如今那位深不可测的皇帝陛下,林若甫下意识里就生不出些许冒险之意。

    林若甫对朝政的暗中影响还存在着,所以他要避嫌,要让皇帝相信他是真的在梧州养老。

    这是一个矛盾而难过的怪圈,最大的损失就是范闲没有办法获得那些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