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作者:猫腻



    果不其然,刀光在惊艳一瞬之后,依然是逐渐黯淡下来。

    在杀死了一地箭手之后,三石大师体内毒发,伤发,血尽,顿长刀长柄于地,闷哼一声,吐出了最后一口浊气。

    庆庙二祭祀,死。

    确认了三石的死亡,箭手们围了过来,他们都是军中的精英,今日前来围杀……甚至是无耻地谋杀庆庙的二祭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表面的平静,尤其是先前对方中计之后。还能自断一腿,杀了自己这么多兄弟,这些人此时回相起来,都不禁心生寒意。

    “收拾干净,你们回营。”那名年轻箭手冷漠说道:“丁寒,你负责清理。”

    一名军人低声行礼应下。

    林子里再次回复了平静,这些军中善射者,脱去了自己地伪装,另寻隐秘地换装回营。

    出林之后,那名年轻的箭手已经换成了一身普通的百姓服装。并没有随着大队回营,而是东拐西转出了山林,找到了回京的官道,路上搭了一个顺风马车,一路与那名商人说笑着,就这样入了京都。

    入了京都城,这名箭手先是去吃了两碗青菜粥,又在街边买了一架纸风车。穿过南城大街,行过僻静小巷。在一家说书堂的门口看了看,似乎没有经受住今日话本的诱惑,进楼要了碗茶,一碟瓜子,开始听书。

    听了一阵,他似有些尿急。去了茅房。

    在茅房后出了院墙,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进入了一座府邸。这座府邸不知是谁家的,他走的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轻松自在。

    入了书房,他拜倒于书桌之前,对着桌下那双小巧的脚。禀报道:“殿下,已经除了。”

    “辛苦了。”庆国长公主殿下李云睿微微一笑,这位美丽的不似凡人地女子,一笑起来,更是平添几分媚惑之意。

    那名年轻箭手在射杀三石大师之时。显得那般冷酷无情,此时却不敢直视长公主的双眼。起身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旁。

    “三石……真是可惜了。”长公主惋惜无比叹息道:“不听本宫的话,非要效匹夫之勇,在如今这时节,怎能让陛下对咱们动疑?一切都没有准备好,如今不是动手的时机,像这样不听话的人,只好让他去了。”

    年轻箭手依然沉默着一言不发,知道对于这些大事,应该是长辈们关心的问题,自己

    只需要执行就好。

    长公主看了他一眼,微笑说道:“你不能随燕都督在北方征战,可有怨言?”

    年轻箭手笑着说道:“父亲在北边也只是成日喝酒,哪里有京里来的刺激。”

    又略说了两句,长公主便让他出了书房。

    这座府邸无名无姓,没有人知道长公主偶尔会来到这里。她最喜欢自己一个人坐在这个书房里想些事情,往往都会将自己想的痴了起来。

    君山会?……她地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容,在自己还小地时候,自己组君山会的目的是什么?是想替庆国做些事情,是想自己可以帮皇帝哥哥做些皇帝哥哥不方便做的事情,比如杀杀哪位大臣,抢抢谁家的家产。

    虽然皇帝哥哥一直不知道君山会的存在,可是这君山会在暗中可是帮了他不少地忙,比如与北齐间的战事,比如对东夷城的暗中影响。

    只是这事情什么时候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君山会的宗旨竟然在自己的手中发生了一个天大地变化!

    长公主的脸上闪过一丝凄楚,想到了远在江南的范闲,想到了内库,想到了监察院,想到了皇帝这两年来所表现出的疑忌与倾向……我赠君明珠,君赐我何物?

    她闭了双眼,复又睁开双眼,眼中已然回复平静,微笑想着,既然君不容我,自己总要爱惜一下自己,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不是不可以的,袁先生说地话,确实有他的道理。

    还是那片山林,除了有淡淡地血腥味道之外,已经找不到半点先前曾经有过一场狙杀的痕迹,军方处理现场的水平,看来并不比监察院要差。

    所有的人都已经撤走了,那名被燕小乙儿子留下来负责处理后事的丁寒最后一个离开山林。

    很奇怪的,他离开之后不久,又悄无声息地转回了林中,在一堆泥屑之下,找到一根自己先前故意遮留下来的断箭,小心翼翼地揣入了怀中。

    接着,他又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开始很辛苦地挖起地来,不知道挖了多久,终于挖到了很深的地方,挖出那几具已经被烧的不成形状的尸首,确认了三石的尸首,他从靴中抽出匕首,插入了尸首的颈骨处,十分细致地将三石大师的头颅砍了下来。

    重新填土,洒叶,布青藓,确认没有一点问题之后,这名叫做丁寒的人物,才满足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山林。

    他不用进京都,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本来就在京都外面。

    ……

    ……

    陈园后山,后门,木拱门,老仆人。

    老仆人从他手中接过一个盒子,一个包裹,丁寒无声行了一礼,开始回营。

    在一个阴寒的房间之中,陈萍萍坐在轮椅上,微笑看着布上的那个焦黑人头,问道:“你说……都烧成这样了,陛下还能不能认出来是三石那个蠢货?”

    老仆人呵呵着,说不出来什么,只是看着老爷似乎有些高兴,他也跟着高兴。

    陈萍萍又从盒子里取出那枝断箭,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后,忽然尖着声音说道:“三石是蠢货,你说长公主是不是也是蠢货?用谁不好,用燕小乙的儿子,固然是可以把燕小乙绑的更紧些……但也容易败露不是?”

    很明显,这位监察院的院长大人,对于年轻一代的阴谋水准有些看不上眼。

    他用枯瘦的双手轻轻抚磨着膝上的羊毛毯子,摇头说道:“这世上总有些人,以为有些事情是永远没有人知道的……比如,那个狗屁不是的君山会。”

    老仆人轻声说道:“要进宫吗?”

    “嗯。”

    “提司大人那边似乎有些难以下手。”老仆人是陈萍萍二十年的亲信心腹管家,知道这位院长大部分的想法,小意提醒道。

    陈萍萍陷入了沉默之中,片刻后说道:“范闲,可能还会动手太早……不过就让他做吧,让他做他所认为正确的事情,至于那些他可能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来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