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作者:猫腻



    明四爷身子一僵,忽然大怒骂道:“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脚踏两只船,明老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又有钦差撑腰,公中的产业总要被他夺回去……要老子和他见面。抢先说上话!***,第二天就被老太君叫去训了一顿,差点儿没活着出来!”

    他气恼无比,好不容易才平伏了胸中情绪,冷冷说道:“监察院最近正在针对咱家,今天我不凶残些,老太君和大哥会怎么看我?”

    帐房先生被东家骂地大气不敢出,哭丧着脸说道:“可是夏当家的那日要与您见面,您不见也是不成的,四爷……您真地不想听夏当家那番话?”

    “七弟啊七弟……”明四爷想到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感觉很有些奇怪,关于夏栖飞母子被明老太君阴害一事,他也只是偶有耳闻,自己与母亲却是干干净净,所以并不像长房一样害怕对方,一想到那日夏栖飞传达的钦差的话语,他眼中的神芒一闪即逝,无奈叹息道:“我怕钦差大人,但我更怕老太君……而且明家毕竟如今是咱们明家的人地明家,真要听你的话与夏栖飞联手,有那样一位可怕地钦差在后面看着,明家就会……变成朝廷的明家。”

    明四爷惨惨一笑说道:“不管长房再如何霸道,但毕竟大家兄弟这么多年,我终究还是姓明的。”

    帐房先生不敢再进劝。

    ……

    ……

    明四爷正式拒绝了范闲经由夏栖飞递过来的好意,于是华园方面的反应也极快地到达了他在苏州南城所购买的大宅。

    苏州府衙役推门而入,在虎视眈眈地明家打手注视下,颤颤抖抖地来到堂家,取出告票,要求明四爷随己等回苏州府听审。

    “听审?”明四爷浑没料到自己也要被人抓去审问的那日,对那名衙役厉声喝道:“我看你是不是糊涂了?何人告我?告我何事?”

    那名衙役也是身非得已,不然一般情况下,哪里敢来得罪明家正牌四爷?平时都恨不得跪在地上去舔对方的靴子……这位衙役苦笑着,向明四爷递了个眼神,示意后面有人,又压低声音哀求道:“是一名岭南商人,告明家四老爷欺行霸市,伤人,并纵下行凶。”

    明四爷一愣,眉头皱了起来,他是没有想到那名岭南商人居然敢去告自己,更没有想到苏州府居然会接了这个案子……已经很多年了,明家在江南是那样的特殊,苏州府和自家的关系如此亲密,怎么会收了那名岭南商人的状书?虽然最近监察院最近在堵玩明家,但是监察院最大地问题就是不能干涉地方政务,也不能直接干涉民事,这等刑名官司,监察院无法领头来做,所以他先前纵奴行凶之时,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但是苏州府居然真地派人来了!

    他的眼光越过那名衙役的脑袋。看到几名官差地后方站着一名面容十分陌生的朝廷官员,看官服品秩不高,而且不像是朝官系统地服饰。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原来从岭南商人进院开始,所有的这一切都有监察院的官员盯着,难怪对方地反应会如此之快!

    明四爷眼皮子一跳,知道自己算错了一件事情,虽然监察院不可能直接审问自己,却可以盯着苏州府做事,如果苏州府真的对自己不理不问……只怕监察院便会去捉苏州府的官员回去问话了。有这样强大的威慑力在此,难怪苏州府今天敢来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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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冷笑一声,望着那名衙役说道:“我便是不去又如何?”

    那名衙役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哀求道:“四爷好歹给知州大人一个面子。”

    明家的下人们都鼓噪了起来,手拿木棍将衙役们围在当中,冷冷的目光可是有意无意地盯着人群最后的那名监察院官员。

    那名监察院四处官员微笑说道:“几位官差大哥,你们到底准备怎么做呢?这里好像有人……准备造反了。”

    殴打官差,不听朝廷之令。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苏州府官差听着这话,知道今天这人是必须要抓回去了。不然地话,知州大人都无法向监察院交差,那名岭南商人的惨状,公堂之上已经有人看见,而且此时华园也来了人,正在公堂对面地茶铺里喝茶。所有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瞒过钦差大人的双眼。

    官差将心一横,望着明四爷说道:“四爷,请!”

    他用眼光不停地向对方示意着,让对方明白,今时不同往日,该服软的时候先服软。至于被拿入苏州府后,事情自然还有转还之机。

    明四爷微微低头,沉吟许久,强行压下心头的怒气,也清楚今天的局面是怎么回事。点了点头。

    那名官差大松了一口气,叹息说道:“四爷可怜小地。”

    那名年轻的监察院四处官员在后方冷笑看着这一幕。

    帐房先生凑到了明四爷的身边。担忧说道:“四爷,怎么办?”

    明四爷阴笑一声,将手中的鸟笼砸在了地上,砸的鸟笼崩裂,鸟羽乱飞,鸟血四溅……他冷冷笑道:“去便去罢,这么些年,只在苏州府后园喝过茶,却没有机缘瞧瞧苏州大狱的真实模样,今儿就去开开眼。”

    他又压低声音,急促说道:“马上传消息回明园,让大哥把我保出去……不要担心,老太君会因为这件事情更相信我地。”

    交待完事情之后,明家四爷就这样在人生当中,第一次被官差请回了苏州府的大牢。

    “看来四弟……没有别的意思。”消息传回明园之后,明青达一方面派人去打通渠道,自己去走入了母亲所居的清静小院,向那位枯坐于椅的老太君禀告道:“我这就去把他接回来,虽然伤了一个岭南商人,苏州府迫于监察院地压力索他回府,但事情毕竟不大,应该没有什么后患,小范大人也没办法用这件事情咬死四弟。”

    椅上的明老太君却陷入沉默之中,老而深陷地双眼闭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始终没有回答明青达的话。

    明青达略感觉奇怪,片刻后便涌起一股寒意。

    明老太君缓缓睁开有些无神的双眼,说道:“明家已然风雨飘摇,老四先是与夏栖飞暗中见面,是为不忠,后又妄行妄为,害得家里要为他担心,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徒,保他作甚?”

    明青达默然之后复又悲然,明家对范闲咄咄逼人的攻势,所采取的即定方针就是以退为进,玩弄悲情,所以他才会在内库上一跪,事后一病……如今监察院威逼极猛,明家颤颤巍巍,看上去确实极为可怜,而明老太君的意思……似乎是准备在自家的伤口上,再划拉开一道更深的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