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作者:猫腻



    箭矢破空而去,嗖的一声深深扎进了笠帽的上缘!

    笠帽下面系着带子,所以并没有被这一柄弩箭带走,所以这位神秘九品高手的真实容颜,依然没有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

    ……

    一声轻响,但并不清脆,微轰一声,就像是顽童们在玩爆竹,又像是烧湿柴时所发出的噼噼啪啪。

    扎在笠帽上缘的弩箭……爆了!

    一道火光闪过,笠帽高手的头颅顿时生起了一阵烟尘,看上去诡异无比。

    三处的改造,虽然依然没有办法发挥火药的真正威力,燃烧之势也不够猛烈。但是依然在一瞬之间,将那顶笠帽烧地干干净净。

    那名笠帽高手手握长刀,双脚不丁不八,沉默地站在江南居酒楼之前。脸上一片漆黑,中间夹着恐怖的水泡,双眼紧紧闭着,不知道是生还是死。

    陡然间,他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暴怒。

    这位神秘的高手依然没有死。

    但让所有人惊骇莫名的,不是此人在这样地杀伤之下依然保住了性命,因为以对方的实力,本来就不是这么好杀死的。最让夏栖飞与监察院众人惊骇的是……这位一直戴着笠帽的高手……原来是个光头!

    如今的天下讲究孝道,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人会胡乱剪头发,更不用说是光头了。这个世界上唯一被允许以光头的面目行走的那类人……就是苦修士。

    信奉神庙的苦修士。

    而世人皆知,苦修士一向爱民惜身。从来不与世俗之间的争斗发生关联……为什么今天,这名厉害到了极点地苦修士会来杀夏栖飞?

    来不及思考这个令人震惊的问题了,因为这名苦修士再次擎起了那把恐怖的长刀,闷哼一声,双手执刀。向着台阶上地夏栖飞砍去,势若疯虎,千军难当!

    ……

    ……

    千军难当。一花可当。

    石阶上绝望的众人,只感觉到面前一阵清风掠过,一片花一般的海洋盛放在自己的眼前,片刻间驱除掉了酒楼前长街上的血腥气味,清香朵朵,沁人心脾。

    一双”定而温柔地手,提着一篮从梧州买来的廉价娟花,迎在了那柄一往无前的长刀锋锐处。

    刀来地极快,那双手动的更快。不知为何,下一刻那个花篮就已经挂着了那把长刀之上。

    刀势极猛,那个花篮极轻,但当花篮轻轻挂在刀尖上时,那柄一直稳定地令人生惧的长刀,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往下一垂,似乎那个花篮重的无以复加!

    刀势一顿,持刀的苦修士暴喝一声,双臂真气狂出,如挑大东山一般悍薏破天挑起!

    ……

    ……

    哗啦啦一声响,花篮终于是抗不住双方这等惊人真气的抵抗,被刀尖一挑,整个就散了架,葛藤编成的花篮在那一个仿佛停顿下来的时光中,被丝丝抽离,根根碎裂,化作无数残片迸射而出,击打在地面上啪啪作响。

    而篮中的娟花却被劲风一激,飘飘扬扬地飞了起来,打扮着已经有如修罗杀场地长街。

    花瓣雨之中,那位穿着花布棉袄的姑娘家,就像是一阵风般,沿着那柄颤抖的长刀,轻轻柔柔地攻向那名苦修士。

    苦修士出掌,掌风如刀,却阻不住对方那飘摇的身影。

    片刻之后,那双温柔地手掌轻轻一拍刀柄,再弹指而出,直刺苦修士巨掌边缘。

    苦修士怪叫一声,被烧伤后的脸颊露出一丝真气激荡而形成的怪异红色,整个人像是一头大鸟一般往后退去。

    一个照面,这位杀神般的苦修士就被击退。

    此时漫天花雨还在下着,与苏州城上方青夜明月一衬,显得格外清美。

    花瓣纷纷落下,海棠姑娘满脸平静站在花瓣雨中,并没有追击,只是略带一丝忧愁地看着对面那位苦修士。

    村姑,偶尔也有最美丽的一瞬间。

    ……

    ……

    “庆庙二祭祀,为何你在这里。”海棠满脸忧愁说道。

    那名苦修士望着她,认出了她的身份,厉声尖喝道:“海棠朵朵!你为什么在这里?”

    海棠微微低头,轻声说道:“我和范闲在一起。”

    苦修士一怔,似乎没有想到以海棠天一道传人,北齐圣女的身份,竟然会将这个理由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今日我要杀人,你莫阻我。”苦修士望着她冷冷说道。

    海棠微微皱眉,看着江南居石阶上下,长街中央那些死去的人们,那些破离的残肢,那些刺鼻的血水,轻声说道:“今夜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要杀了。”

    不是请求,也不是劝说。范闲既然不放心夏栖飞这边,临时起意让海棠过来看一眼,这就代表着对海棠的绝对信任。而海棠在这里,除了那传说中的四位老不死外,只要她说不要杀人,就没有人再能杀人。

    苦修士虽然被烧的不轻,但面上依然能看到那一丝坚毅之色,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海棠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离开不需要道路,这名苦修士很直接地撞破了街旁的一道院墙,轰隆声中,墙上破出了一个大洞,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这个洞中。

    漫天花雨落下,海棠默然,然后轻身一飘,到了院墙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