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作者:猫腻



    也有些司库暗中认罪,主动攀到监察院要当污点证人,范闲自然是一笑纳之,看来对方果然不是一块整铁板,内库的铸造工艺确实不过关。

    他喝着茶。看着堂外的细雨出神,心里悠悠想昨夜地那场豪雨,今年庆国不会又遭洪水吧?看来得抓紧些时间了,不然父亲那边要的银子只怕还来不及运到大江沿岸,堤岸又会崩了。

    “大人!”

    一个惶急不堪的声音,就像是一道闷雷炸了开来,将范闲从圣人之思中喊醒。

    范闲纳闷一看。只见一堆官服全湿的官员跑了进来,这些官员们都是今天去各坊宣传三日令最后期限的人物,怎么都跑回来了?

    领头的人是内库的二号人物,转运司副使马楷,只见一脸震惊,拉着前襟,不顾地上污水湿鞋,惶急无比地闯了进来。

    “马大人,何事如此慌张?”范闲看着对方,微微皱眉。摆足了曹操地谱儿。

    “大人,不好了!”马楷虽然早知道司库们一定会对三日令进行反弹,但今日骤闻此事,不由慌了心神,赶紧来向范闲报告。

    “三大坊……罢工了!”

    ……

    ……

    范闲微微一怔,呆呆地站在石阶之上。

    马楷以为钦差大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坏消息给震住了心神,抹了一把脸上雨水,苦笑说道:“这下可好,这下可好。”

    三大坊罢工?这是自庆国收运内库之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其实范闲并没有杀人,用的手段还不如长公主当年血腥。但问题在于,范闲发出三日令,手头又拥有长公主不曾拥有的密谍力量,再堵住了司库们转移家产的谋图。等若是实实在在地准备吞掉司库们这些年扣的银钱。

    银钱是什么?银钱就是绝大部分世人的命,所以司库们就敢用罢工这样的惊天之举来和范闲拼命!

    范闲只是略怔了怔,马上就醒了过来,唇角浮起淡淡笑意,其实他惊的不是司库们反应激烈如斯,他只是想着,原来这个世界也有工潮……

    “大人,怎么办?要不然先收回三日令?”马楷满脸企盼地说道。他是很不赞同范闲出三日令地,如今司库们真的罢工了,内库三大坊一日停工,朝廷便要损失多少银子?这么大的罪过,谁担的起?就算你范闲家世异于常人。不怕世人物议,但是……陛下也不会轻饶了你!

    出乎马楷与众官员的意料。范闲轻抚头上光滑发丝,活动了一下脖颈,脸上露出一丝隐隐兴奋:“果然没让本官失望,弄了个大动静出来……如此也好,待本官赶上前去,杀他们个干干……净啊净!”

    “啊?”

    众官员傻立细雨之中,衙门木梁上一双燕子轻轻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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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天雨水之中,范闲穿着黑色的监察院莲衣,领着转运司大小官员,合计二十余人,匆匆赶到了第一个喊出罢工的甲坊某处大坊外。众官员站在坊外,发现听不到火炉滋滋作响的声音,坊上也没有黑烟冒出,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众人忍不住都将目光投射到范闲的身上,心想这种沉默地抗议,大人究竟准备如何处理?

    没有人知道,跟随范闲下江南的启年小组、六处剑手已经披着雨衣,沉默地来到了离大坊不远处等待着命令。

    而在更远处,叶参将沉着一张脸,紧握着拳头,心中忐忑地与身旁的苏文茂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心思却全在今日罢工地大坊之中,在二人的身后,一营刀枪在手的官兵正等待着。

    甲坊罢工的人们都聚集在这间大坊之中,坊内犹有昨夜残留的热气,这里是负责炼制玻璃的所在。

    范闲踏着稳定的步伐走入坊内,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坊顶,赞叹说道:“防雨做地不错。”

    工人们三三两两的缩在最后方,脸上挂满了惊恐,这些下层的工人自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停工,看着新近来到的钦差大人,心里害怕万分。

    而在工坊前方,十几名穿着青色衣衫的司库,强自镇定对范闲行了一礼。

    “为什么没有开工?”

    “好教大人知晓。”身后还带伤地甲坊萧主事,用带着怨恨的眼光看了范闲一眼,“昨天夜里雨水太大,将炉子浇熄了,冲坏了模具,所以没有办法开工。”

    主事与司库不是蠢货,当然知道不能明着说罢工,不然万一范闲真地发了疯,提刀将自己这些人全杀了,他道理上也说的过去,所以只能找些理由,但实际上还是以罢工对对方进行威胁。

    这,或许便是所谓谈判的艺术。

    在诗文方面,范闲可以说是个艺术家,但他的本职工作,却往往是没有美感地在破坏艺术,他沉着脸说道:“模具毁了,炉子湿了,那乙坊呢?难道烫死人的钢水也凝了?纺机也能发锈?”

    不等那个萧主事回话,他双眼一眯说道:“我看你们这些司库们才真是脑子生锈了!”

    根本没有所谓的谈判,范闲只是需要有人闹事而已,内库技术主管的换人势在必行,他怎舍得错过这个机会。

    “来人啊,将这个萧主事的头给我砍下来,用他的血暖暖炉子。”范闲一拍手掌,和声说道。

    那名萧主事一愣,似乎没有听明白钦差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范闲的话音一落,穿着雨衣的监察院官员已经走入了坊中,一位下属抬了把椅子让范闲坐下,另有几人已经干净利落地将萧主事踹倒在地,拉到了离范闲约有五丈之远的炉旁。

    范闲一挥手。

    他身后的运转司官员们大哗,马楷副使急火攻心,惶然喊道:“大人,使不得!”

    而被推到炉口处的萧主事这时候终于醒了过来,知道钦差大人真的要杀自己……真的敢杀自己!他开始拼命挣扎,双脚蹬着地上的浮土,沙沙作响,带着哭腔喊道:“饶命,大人饶命!”

    世间每多愚者,看不透世态所在,要丧命时再乞饶命,未免迟了些。

    与那位萧主事交好的司库们双眼欲裂,纷纷冲上前去,想要将萧主事救回来。

    哗的一声,一道雪白的刀光闪过!

    一颗带着黝黑面色的头颅,骨碌碌的滚进了炉子里,鲜血噗的喷出,击打在炉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