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作者:猫腻



    嘶!马儿直冲而过,顿时将范闲湮没在腾起的灰尘之中,只有高手们才能隐隐看清灰尘里有两道亮光响起。

    砰砰两声堕地的闷响,灰尘渐渐落下之后,范闲依然保持着那可恶的微笑,有些拘谨地站在场中央,而那两匹惊马却是掠过了他的身体,颓然倒在地上,马上骑士似乎是昏了过去,而那两匹马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只见马头已经带着两蓬鲜血飞了老远,骏马的尸体震得官道上的黄土微裂!

    在范闲的身后,两名穿着褐色衣裳的刀客双手紧握齐人长的长刀、面色冷漠,眼泛寒意,看着不远处的大皇子亲兵营。

    两刀齐下,生斩两个马头,好快的刀,好快的出手!

    大皇子瞳孔微缩,看着范闲身后的两名刀客,不知怎的,却觉得对方的出手有些熟悉,手指轻轻敲击着大腿外侧的甲片,当当微响,望着范闲一字一句说道:“范大人果然厉害,本王征战数年,没想到一回京都,便被阁下当众斩了两匹马!原来朝廷便是这般欢迎将士回家的。”

    范闲叹了一口气,伸手掩住口鼻,似乎是嫌这马血的味道有些刺人,解释道:“大殿下,给臣一千个胆子,臣也不敢杀了殿下的战马啊。”他此时才发现,这位殿下虽然粗豪,但不是笨人,字字句句扣着自己,待听到大皇子自称本王,这才想起来,在旨意巡西令大皇子东归之时,陛下已经封了大皇子王爵,这是所有皇室子弟中,第一个封王之人。

    想到今天可是将对方得罪惨了,范闲也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大皇子面色渐寒之时,他身边那位贴身的护卫却走上前来,说了几句什么。听到这几句话,大皇子眼光一定,看着范闲身后的两句刀客,皱眉说道:“原来是虎卫。”

    高达此时也在范闲身后低声说道:“大皇子身旁那位,是名虎卫。”

    范闲一挑眉头问道:“你认识?”

    “属下不认识。但属下知道。”高达沉声应道,长刀之上的马血此时还在往下滴着。范闲说道:“你既是虎卫,怎么能对大皇子如此无礼

    高达沉声道:“少爷,陛下有旨,属下只须护得少爷平安,至于对方是谁,不用考虑。”

    二人说话声音极轻,范闲眉宇间骤现几丝莫名之色,沉默半晌后,忽然对着大皇子的坐骑长身一礼,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大皇子属下的亲兵营早已将昏厥的两名亲兵抬了回去,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便冲将过去,将使团的人一顿好揍,偏生此时大皇子却陷入了沉默之中。忽然间大皇子单骑而至,迂行驶到范闲的身边,微微低下身子,压低声音说道:“你这脾气,我喜欢。但你杀马不祥。入京后,当心本王找你麻烦。”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大殿下,和微臣真的无关,请殿下明鉴。”

    大皇子冷哼一声。他身为皇家子弟,自然是知道虎卫的统辖权,以为是父皇给使团安的保镖,真与范闲无关,但内心深处依然是极为恼怒。

    “是本宫的意思,殿下若有不满,不要难为范大人。”马车里安静许久的公主声音终于再次响了起来。

    此时众官员才围了上来,任少安拉着范闲的手,辛其特抱着大皇子的腿。宫里的小黄门死命摸着大皇子的马缰,礼部尚书吹胡子瞪眼,将那些面带仇恨之色的亲兵营骂了回去,另有枢密院的大老充当马后和事佬,总之是庆国朝廷齐动员,将大皇子与围了当中,化干戈为玉帛,化戾气为祥和。

    这多的官员围了过来,使团与西路军的冲突自然只好罢了。不然动起手来,不然真伤了哪位老人家,那就等于是不给朝廷面子。

    朝廷是什么?不是三院六部四寺。而是面子,所有臣子的面子。

    正此时。城门处远远看着这边似乎发生了什么,终于有了反应,一骑挟尘而至,问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是使团提前到了,与大皇子争道,这等大事哪里是下属们能够处理的,赶紧回报。

    此时双方都争起了性子,纵使范闲再想退,那马车里的公主,使团里的文官们也不想再退,硬是要比大皇子先进城不可。

    但大皇子今日窝窝囊囊死了两匹马,落了好大一个面子,若不是知道虎卫是父皇亲信,绝不是一个臣子可以支使,不然早就下令乱枪开道。但此时他也被激起了脾气,哪里肯让使团先进城,什么狗屁公主,你将来还不是要给本王端洗脚水的货色!

    争执不下,被众位朝廷官员抱腿的抱腿,拦马的拦马,这架自然是打不成了,于是只好玩些口舌上的官司,但那些西路军的将士打仗或是厉害的,打起嘴仗来,又如何是使团里这些擅长诡辩之术外交官员的对手,从朝廷规矩到两国邦谊,从陛下圣心到官员颜面,渐渐的大皇子那边落了下风,却是十分强硬的将官道堵着,不肯让使团先进。

    一辆明黄色的车驾,便在庆国开国以来,整个朝廷最热闹的一次菜市场撒泼声中,缓缓驶近了事故现场。

    终于有人发现了,赶紧住嘴不语,而此时范闲早就已经退了出去,凑到言冰云的马车旁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得了言冰云的提醒,也马上发现了这辆车驾,赶紧迎了上去,整理官服,跟着身边的那些官员,行了大礼。

    “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本来依着陛下圣旨,在城门口处准备迎接大皇子返京,哪里知道这里竟然闹得如此厉害,没办法,只好屈尊亲自前来调解。

    见是太子来了,大皇子也不敢再放肆痛骂,赶紧下马,带着盔甲走到太子车驾之前,便要跪拜。此时太子却已经是下了车驾,赶紧拦着,硬是不让他跪下去,嘴里还不停说道:“大哥,你在甲胄在身,不须行此大礼,更何况你是兄长,怎能让你拜我。”

    大皇子的性情还真是直接,太子说不让拜,他便不拜,直起了身子,取下了头盔。身旁太常寺与礼部的官员虽然在心里嘀咕着什么,但是人家两兄弟的事情,既然陛下都不在乎这些礼仪,自己这些做臣子的,多什么嘴。

    太子望着兄长的脸颊,有些动情说道:“大哥长年在外为国征战,这风吹日晒的,人也瘦了。”

    大皇子笑着应道:“这有什么?在外面跑马也算舒爽,你也知道,为兄不喜欢在府里呆着,闷不死个人。这不,如果不是奶奶一定要我回来,我恨不得还在外面多呆些日子。”

    太子责怪道:“不止皇祖母,父皇皇后,宁纪,还有我们这些兄弟,都想你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