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悦悦背对着朱卿卿坐在窗前,手里拿着鱼食不停地往鱼缸里撒,香嫂在一旁想劝又不敢劝,看见朱卿卿来了便松了口气:“姑娘回来了。”
朱悦悦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朱卿卿,一脸的忿然,还肿着的眼睛又迅速红了。
“大姐姐找我有事吗?”朱卿卿快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接过朱悦悦手里的鱼食,心疼地示意丫头赶紧给鱼缸换水,免得里头的鱼虾吃了过多的食给胀死。
朱悦悦愤愤然:“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卿卿你什么时候也这样的势利了?”
她势利?这是从何说起?朱卿卿无奈地暗叹了一声,垂着眼不说话。朱悦悦继续发脾气:“装什么装?又装这副无辜可怜样给谁看?我可不是那些有眼无珠的,会被你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给骗了。”
说起来,朱悦悦脾气虽然不好,但毕竟是在周家客居,平时也还注意形象,如此失了分寸的胡闹还是第一次。朱卿卿直接吩咐被惊呆了的香嫂:“去请大太太过来。”
朱悦悦见她不肯和自己吵闹,而是直接去请朱大太太来镇压自己,越发愤怒,大声道:“谁敢?香嫂你敢?你还是我们大房的人呢,是母亲把你拨给朱卿卿,你才跟了她的,你忘了?如今你倒要帮着她欺负我?”
香嫂进退维艰,朱卿卿从不轻易为难人,便看向落梅。落梅是周家人,有义务帮着主人维护客人之间的和平,想来大堂姐没什么话好说了。
落梅迅速转身走了,大堂姐没有办法,掩面痛哭起来:“你们都欺负我。”
到底是朱家人自己的事,闹出去也还是朱家人自己难看,朱卿卿示意香嫂和其他伺候的下人退下去,递了块帕子给朱悦悦:“我有没有欺负大姐姐,大姐姐心里最清楚。我们是亲人,你有什么不快活的直接和我说吧,这样闹着没意思。”
朱悦悦把她递过去的帕子扔在地上:“猫哭老鼠假慈悲。”
朱卿卿便不再说话,安静地等着朱悦悦冷静下来。
一只巴掌拍不响,朱悦悦哭了一会儿也就觉得没意思了,用力吸了鼻子一下,照旧是恶狠狠地瞪着朱卿卿:“你和我说清楚,为什么要和我抢?你忘记小时候说过的话了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朱卿卿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不由怅然:“我没有和你抢。”周嘉先是人不是物品,就算是大堂姐也喜欢周嘉先,那也要周嘉先喜欢大堂姐才行,何况他二人并无婚约,长辈们也好像没这个意思。再说,她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算不得和谁抢。
“你敢说这个话!”朱悦悦用力抓住朱卿卿的肩头使劲晃,鼻尖都险些抵到她脸上去了,“朱卿卿,你这个狡猾的坏东西!你明知道我……”到底说不出来“喜欢二表哥”五个字来,便又委屈地哭了:“你仗着自己比我长得好看,比我会吃会做,害得我在这家里都没人喜欢。”
朱卿卿被她晃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才瞅着机会替自己辩解:“休要说我没有比大姐姐长得好看能干,便是比,也比不过大姐姐有亲爹娘疼爱,有亲外祖母和亲舅舅、舅母、表哥、表妹真心疼爱。”
朱悦悦大哭:“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坏东西,我哪里是和你说这个?”便是这家里所有的人都最喜欢她,也抵不过周嘉先喜欢她。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大舅母会放着她这个嫡亲的外甥女不要,偏看上了朱卿卿?外祖母也是的,居然都不肯替她说句话。都是朱卿卿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使的坏。
朱卿卿被她哭得两只耳朵“嗡嗡”作响,便问道:“那你要说什么?”
朱悦悦大声道:“我要你去死!”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呆住了。
朱大太太飞快地走进来,扬手就给了朱悦悦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朱悦悦摔到地上去,捂住脸半天才哭出声音来:“母亲你也帮着他们一起欺负我!”
朱大太太凶狠地指着她,狠厉地道:“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便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朱悦悦绝望地匍匐在地上哭了起来。
朱卿卿被朱大太太的表情吓坏了,忙忙地拉住朱大太太的袖子替朱悦悦求情:“不过是口舌之争,大伯母饶了大堂姐吧。”
朱大太太眯了眼睛看定了朱卿卿,似笑非笑的一言不发。朱卿卿被她眼里的冷意吓得后退了一步,手足无措地看着这母女二人,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去请大伯母过来。
朱大太太突然又笑了,温柔地拉起朱卿卿的手轻轻抚摸了两下,低声道:“好孩子,吓坏了吧?你大姐姐实在太不讲道理!她和嘉人置气,偏来拿你出气,实在很不应该。伯母替你出气,你快别生她的气了。”
朱卿卿看着一直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大堂姐,心中一软,低声道:“我不生她的气,我只是怕她生我的气。”
朱大太太冰凉的手指在她脸上划过:“伯母最是知道我们卿卿体贴大度,记情仗义,又有良心,又懂事。好了,我这就把你大姐姐带回去,以后她再不会来胡闹,你也要答应我,别记她的仇。”
朱卿卿心里很不是滋味,仍然乖巧地道:“我不会记大姐姐的仇。”但如果周嘉先喜欢的人是她,她也不会让给大姐姐,这不比其他东西可以相让。
“记着你说的话。”朱大太太很满意,示意身边的丫头婆子去扶女儿。朱悦悦不敢和她犟,抽泣着靠在丫头身上走了。
朱卿卿沉默地收拾着被弄乱了屋子,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只觉得满腔愤懑委屈无处诉说。
落梅进来,悄无声息地帮着她收拾好了屋子,扶她去窗边坐下,递了一杯热乎乎的杏仁奶茶过去,小声道:“姑娘莫要伤心了,奴婢听说一件事,您要听么?”
香浓热乎的奶茶让朱卿卿的情绪不再那么低落,她勉强打起精神,假装感兴趣地道:“什么事啊?”
落梅笑嘻嘻地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太太有意为二公子聘您为妻。”
朱卿卿瞬间失神,结合今日各种迹象,心知这个消息多半是真的,却不敢相信,她好像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就一直在倒霉,怎会突然就遇到这种好事情?
落梅含着笑帮她把歪了的茶杯扶正,兴奋地道:“千真万确的消息,老太太房里的滴翠是我的好姐妹,她早前亲耳朵听见大太太和老太太商议的,还问了姑太太的意思。”
可是大伯母却说,她和梁凤歌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两家人口头有约,并且没有和她提过半点,大堂姐还跑到她这里这样的闹。朱卿卿心里一阵发苦,不敢再往下深想,怏怏地道:“只怕是听错了,以讹传讹的吧。快不要再乱传了,不然我没脸见人了。”
落梅欲言又止,顺着她的意思换了话题:“方才太太身边的嬷嬷来了,说是姑娘已经出了孝期,该添置些衣裳首饰,明日会有人过来给姑娘量衣选料子,请您别往其他地方走。”
朱卿卿趴在榻上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半是烦恼担忧半是喜悦憧憬。周家看上她什么了?她身无长物,没什么可给人贪图的,所以多半还是因为周嘉先的缘故吧?
晚饭中有一道鲥鱼做得很好,朱卿卿吃得很香甜,放了筷子没多久,朱大太太便来了,开门见山地道:“我来看看你,怕你为了今日的事情有想法。”
朱卿卿心里总是记她这几年的照顾之情的多,恭恭敬敬地请她坐下,又亲手泡茶:“我和大姐姐经常闹惯了的,哪里就会为了这么件事就一直记着?”
“你小时候失了母亲,病得要死,是你大姐姐一直守着你,喂你吃药,再替你去求嘉先。”朱大太太垂着眼盯着面前的茶碗看,表情深不可测:“家里只剩下了我们几个人,我答应过老太爷要一直照顾你,所以我把你带到了周家,一路上你病得不轻,高热不退,也是你大姐姐照顾你。”
朱卿卿诚惶诚恐:“伯父、伯母和姐姐的照顾之恩我一直都记在心里,从来不敢相忘。”
朱大太太不置可否,抬眼看向她淡淡地道:“但是你却一直都在骗我。”
朱卿卿吓了一跳,随即悲哀地道:“我做了什么?”
朱大太太道:“老太爷临终时给了你一件东西,东西在哪里?”
“我不明白大伯母的意思,我跟着您从新城到这里,身上有什么东西能瞒得过您?”朱卿卿想了很久,终于想起之前祖父和她说过的那一段没头没脑的话来,也许大伯母问的和这句话有关系,但她答应过祖父不告诉任何人的。
朱大太太目光炯炯地道:“这种时候了,你还要骗我?”
朱卿卿声音干涩地道:“我没有骗你。”
朱大太太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才道:“好了,是我不好,听人挑唆两句就信了,冤枉了你。以后我再不提了,你睡吧。”
朱卿卿一直把朱大太太送到门口,朱大太太回头看着她道:“梁家过些日子要来这里,也许你可以见到梁凤歌,这几年他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要我说,这孩子真是个长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