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宛妃传

作者:解语



    清如依言拾步上阶,不知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更不知福临此番意欲何为,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福临略嫌粗暴的将砚往她手里一塞:“磨墨!”就这么简短的两个字,还说的又硬又臭,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

    福临在写字,是王安石的《金陵怀古》,接连写了几张都不满意,最后他赌气的把笔一掷,任笔上的墨汁染黑了无瑕的白纸,静不下心来写,他索性去瞧旁边依他言在低头专心磨墨的清如。

    这一瞧,心里顿时不高兴了起来,该死的!都好几天过去了,她脖子上的伤怎么还一点好转都没有,她究竟有没有听他的话,犹豫再三,他终问出了口:“你可曾传太医来看过?”语气很是不客气,硬梆梆的都能敲下几块石子来。但清如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关心,刹那间,暧意带着水气一并浮上,她赶紧眨了几下眼后笑着道:“太医们都忙得很,且又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去传,只在宫中找了些药膏来擦!”这一笑,颊边两个酒窝就浮现了出来,只因削瘦的利害,所以不怎么明显。

    福临怔怔地盯着她的酒窝看,神色有些恍惚:“朕记得你以前的酒窝很深,都能装下一两酒了。”

    这句话,让清如心中仅有的那些怨怼也烟消云散了,他终还是记得她的,想及些,人顿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畅快,原来……女人的恨在至爱的男人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

    原先不曾注意听的福临在回过神后勃然大怒,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大声训斥道:“你居然把朕的嘱咐当耳边了?!还说什么不是大事,那依你之言,岂不是所有人生病都不用去看大夫了,太医们都该回家种地去了!”

    清如被他训的一愣一愣,不解其怒从何而来,伤在她身又不是他身,当真是莫名其妙,犹自不解间,福临从桌下小格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粗鲁地塞在她手里:“喏!给你,一日三次涂在伤口上。”

    “这是什么?”清如打量着小瓶问道。

    “唔……”福临扭怩地别过头:‘这是……是……是太后叫朕拿来给你的珍珠凝霜膏,说是对伤口有极好的愈合作用,且不会留下疤痕。”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一直避着清如,不敢与其对视。

    双手相合,瓶拢于其中,如捧着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泪一瞬间模糊了整个世界,进宫这么久,头一次感觉到落下泪不是苦涩不堪的,福临,你终于愿意正眼看我了吗,不再带着诸般挑剔与厌恶,虽是淡淡,甚至是生硬的,可她已经很知足了,真的!

    福临好不容易平息了心里乱糟糟的情愫,回眼却见那个傻女人捧着个破瓶子在使劲掉眼泪:“好好的哭什么?”本只想问问,可话到嘴边就不自觉地变了味,听起来倒像是在责备。

    见福临似不高兴,清如赶忙擦了眼泪,跪下谢恩:“谢皇上恩典!”正欲起身忽又想到了什么,复道:“谢太后赏赐!”

    这样的福临叫她想起了临渊池畔那似真似幻的一晚,那现在呢,那样的美与好,究竟是真还是幻…...

    以后福临又召了她几次伴驾,每一次都与先头差不多,两个人除了有限的几句交 谈外,并不怎么说话,基本上清如就像一个侍女,磨墨、铺纸、打扇,甚至于陪他下棋解闷,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然宫中的传言却多了起来,均在揣测皇上是不是开始喜欢起如贵人来。

    福临虽召见清如,却从不提侍寝的事,他不提清如也乐得轻松,毕竟第一次侍寝的并不愉快。

    就这样,一直到了九月初三,日夕正式册封的日子,日间行了册封礼后,晚间照例要设宴为其庆贺,毕竟封嫔是一件荣耀的事。

    宴席就设在永寿宫,除了皇上留在慈宁宫照顾太后外,宫中大大小小的主子娘娘都来了。清如原是不得出席这些场合的,但今时今日福临对她的态度已经改变了许多,就允其也参加。

    这日的主角自是日夕,她与福临、董鄂香澜、佟妃等几人坐在第一桌,经过数日的调养,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原先的红润与气色,况最近又多承雨露,今日她穿了件红底银纹五彩丝绣百蝶的旗装,胸前垂着明珠,腕间亦是金玉叮当。发上亦头一次戴上了与贞嫔一样的双边流苏,后鬓插了朵芙蓉绢花,珠玉璎珞缀于前后发间,人珠相映,流光溢彩。

    坐在第二桌的是静妃、悼妃、淑妃、宁贵嫔及贞嫔几个,第三桌才轮到清如她们几个。

    叫人奇怪的是贞嫔一桌,她们明明只有五个人,却放了六把椅子,六副碗筷,不知这剩下的一个位子是给谁预备的,然一直到开席,这个人都没有出现。

    第一卷·相爱成恨 第二十一章 福祸相倚(2)

    不寒不暖的天,纸醉金迷丝竹绕耳的夜,觥筹交 错的席宴,千娇百媚各俱美貌的妃子,这一切组成了一个在顺治皇帝治下盛世初开的大清皇宫。

    酒宴一开,常喜便三击其掌,随着掌声,事先安排好的舞伎挟着阵阵香风,摆着纤细柔软如风指杨柳的腰枝飘然而入。

    穿着霓裳舞衣的她们犹如一群穿花蝴蝶,入得殿中的她们先是向福临所在的方向弯身行礼,如墨青丝在颊边翻飞如云,人未舞,发已舞。

    舞伎们直身的那一刻,一直等待着的乐师骤然奏响手中的乐器,顿时,乐舞相交 ,舞伎们跟着乐曲挥袖、踏步,一切动作皆是曼妙如丝,纤纤赤足上的金铃随着动作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舞至酣处,水袖破空,卷尽人间一切美妙;人影疾旋,织尽凡尘软红千丈。

    “哼,什么破舞,哪有我们蒙古的舞跳得好看!”小小的不屑声并未能打断众人对舞曲的欣赏。

    清如正瞧得入神忽闻左边有人在低低地啜泣,回首望去,却是月凌,只见她边瞧场中的歌舞边落泪,清如心下好生奇怪,然转念一想又明了了,月凌曾说起过她额娘是舞伎出身,而今必是见景伤情,触动了心,思念起远在扬州的额娘来。

    清如伸手悄悄握紧了桌帷下月凌的手,轻声道:“可是想你额娘了?”

    月凌感伤地点头,因思念而显得忧伤的目光着实叫人心疼,清如执了绵帕在她脸上慢慢试着,一边安慰道:“莫哭了,总会有机会的,指不定哪一天皇上就喜欢上你了,到那时候你就有机会求皇上让你额娘进宫了。听姐姐的话,不要哭了,若让你额娘见着你这样,指不定会有多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