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告诉我:“这黄色的是玉米粒。”
我长见识了,我知道了猪圈是和茅厕修在一起的,知道了猪吃杂粮,还知道了玉米粥好喝。而这个好心的男孩子就是我三师兄。
师父过来看我。他见我吃饱了,气色也不错,放下心来。
“你二师兄最顽皮了,说话也是信口胡诌。我已经教训过他了,罚了他抄经文。”师父摸摸我的头,“这几个孩子打小就跟着我在山里长大,没和女孩子相处过,不懂的礼数。以后他要再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或者你大师兄。”
大师兄做事严谨认真,十分细致,天冷加衣,过节办席,接待客人,督促师弟师妹们的学业什么的,全都是他在操持。师父平日若不是修炼,就是在南瓜架下睡觉,十分清闲。
玉龙山风景秀丽,植被茂密,山中多鸟兽,更有不少奇珍异果。师兄们带着我上树摘果、下河摸鱼,教我在后院种菜,教我做陷阱捕猎。我们在山林里穿梭挖人参,采集各种珍贵药材,然后下山去换取米面。
我很快就适应了老百姓简朴的生活。我学会了烧火做饭,我会去喂猪喂鸡,早上起来也要打扫庭院,还要跟着师父修炼。不过我一没慧根,二不勤奋,道学很差,好在师父也不勉强我。
我娘时不时派人给我送衣服用具过来,但是在上里用不了那么好的东西。比如绸缎衣服,穿着爬树,两下就坏了。三师兄后来给我缝了小道袍,粗棉布做的,还在衣边上绣了几朵小花。顺便提一句,我三师兄家原来就是裁缝。
我在上里的日子过得很逍遥,原先那一点点离家的忧伤转眼就被我丢在了脑后……
我对夏庭秋抱怨,“说真的,二师兄。我觉得我大概天生不是富贵命。在山里过得好好的,一帆风顺,一回京城做回郡主,就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都找上门来了。”
夏庭秋笑,“人各有命,现下这事,也不过是个考验。你当初还跟我自信满满的,现在只差临门一脚了,倒紧张起来了。”
“没做过嘛。”我嘟囔,“我以前行为多光明正大的呀。”
夏庭秋斜睨我,“偷偷在我床上倒水,栽赃我尿床,这很光明正大吗?”
我嘿嘿笑,“可不是没栽赃成吗?”
“凭你也想。”夏庭秋哼了哼。
我沉默片刻,严肃道:“二师兄,你非要掺和进来,我也拦不住。不过,将来情况有变,我叫你抽身,你一定要即使抽身,好不好?”
夏庭秋丢了花,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傻丫头,我有把握得很,为你自己担心吧。”
送走了二师兄,我给公主请过安,回了自己的院子。
夏荷正在教一个小姑娘规矩。见我回来了,夏荷便领着着那个姑娘给我见礼。
“郡主,今天使馆又给您和公主送来了几名侍女。这孩子叫草儿,婢子安排她日后给您奉茶可好?”
我一个人,哪里用得了那么多人伺候,只是使馆的盛情难却。
那个叫草儿的女孩子看上去才十四、五岁,模样乖巧机灵,听说是某使官的家奴,十分可靠。我随意问了几句话,便把她收下来了。
第 33 章
晚上沐浴过后,我坐在窗下,一边摆弄着一个九连环,时不时看几眼窗外皎洁的月亮。
忽然发觉,我虽然没有活多少年,却一直东奔西跑,过着半流浪的生活。每次都是家里住不常,又要去山里。山里住一阵,我娘想我了,又要把我叫回去。
现在更好,一口气跑到异国他乡来了。
这异国的月亮,也和家乡的一般圆。也不知道今夜的玉龙山是否也月色皎洁。师父和大师兄一家坐在院子,抬头望着同一轮月亮。
“郡主。”草儿端着冰镇过的酸乳酪走进来,“您是现在用吗?”
“现在用吧。”这北梁特有的吃食,我十分喜欢,每天都要吃一两碗。
草儿乖顺地站在我旁边。我一边吃,一边问:“将来我若回南边了,你是跟我走,还是留下来?”
草儿说:“郡主若喜欢婢子,那就带着婢子走好了。若是不方便,草儿也可以回原来的李府。李大人对我们下人是极好的。”
我吃完了乳酪,朝她递了过去。
草儿接了碗,行礼告退,临走之前,似乎是无心地说了一句:“金月若琉璃,光华满天下。”
我猛然转过头去,瞠目结舌。
草儿朝我点头微笑,退出屋子,关上了门。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追过去。
“金月若琉璃,光华满天下。”这句是我爹当初在我临行前,反复叮嘱、耳提面命过的,“到时候我们的探子会主动找到你,和你说这两句诗。你记住别忘了!到时候不论对方是谁,都听令行事!”
在我的想象中,那会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蒙面黑衣侠客悄悄来拜访我。我们俩都神秘兮兮地对暗号。夜风吹拂着我们的头发和衣服,一派萧索的江湖风度。然后那黑衣侠客由悄无声息地翻墙离去,我背手站立在月色下,形象高大。
再不济,也得是白日里见过的某个官员,来私下拜访我,和颜悦色地说,郡主,咱们俩合作愉快,一起把宝来寻找。
如今却蹦出这么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我的江湖憧憬哗啦一声碎成千万片。心里又不明白,如此重要的任务,怎么派了一个还一脸稚气女孩子来?
第二天一早,草儿跟着夏荷服侍我起床更衣。
我悄悄打量她,见她一脸平静淡然,十分沉得住气,就好像昨天的事并没有发生一般。我看着心里也佩服。
既然我爹吩咐我在和他们接上头后,听从对方的指挥行事,现在她不表露半点,那我也假装一无所知。我不会装聪明,装笨一直很在行的。
宫里的皇后派来女官,给我们讲解婚礼上的诸项礼节和宫里的规矩。那女官穿着窄袖衫,细褶裙,四十多岁了,神情严肃,说话做事一丝不苟,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应付的人。
那女官行完了礼,直着脖子,神情冷漠地盯着嘉月,说:“婢子乃是中宫大姑姑,公主可唤婢子明安。皇后娘娘特遣婢子过来给公主请安,娘娘说,公主一路车马劳顿,应当好好休息才是。无奈大婚吉时已定,所以还请公主多多谅解。而且此桩婚事略有仓促,宫中抓紧应对,也难免又不周之处,届时也请公主体谅了。”
嘉月的脸色立刻发白,但她还忍着一口气,客客气气地回道:“皇后娘娘体恤我,让我好生感激。他日进宫,我自当当面向娘娘致谢。我初来乍到,诸事不熟,还需要姑姑多多指点。”
我松了口气。这一路历练,嘉月也比以往要懂事了许多。我们南梁战败和亲,北梁肯按照正规程序办理这桩婚事,已是很给面子了。听说当年北梁战败,送来公主,那是直接抬进后宫,当天就侍寝的。
后面学习诸项宫廷礼节,明安虽然严厉,却也没可以为难嘉月。只是女医官检查身体的时候,嘉月觉得受辱,又嘤嘤哭泣了起来。
我看着实在难受。觉得堂堂一个公主,到了这个份上,真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作践。别说嘉月了,若换成我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