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州·平寿
天有些暗色未明,时雨绵绵而下,山水迢迢碧翠,临着南淤河畔的南廉山下,偌大而空荡的县城笼罩在一片烟雨迷蒙中,如梦似幻,不见全貌。
飞空舰缓缓下降河面,晶莹隐形舰舷前,叶青见到的就是这静谧景色,甚至有些幽宁,对比往昔繁华稠密不由叫人叹息。
舰门“嘭”的开启,风雨声顿时入耳,他立在门口,深深呼吸一口这故乡久违的清凉气息,漫步而下,玄光自动缠绕身侧,幽谧无声……
而举首四望,才几个月没来了,不知是不是心态变化,再看此间有种物是人非的疏离感觉。
南廉山脚下的这座工业城已产业大迁移,不复过去数十万人口的繁华。
不过,由于招募了流民,再加上在南廉山里保留四万军工人员,及十万家属,方便舰队所载远征军将士归来与家人团聚,故稍存些人气,更重要……汉国九州留守内阁也在此地,执掌着应湘二州至筠、漳、樊各一郡的政事。
洞天内部可定居,有数百里山原田野,足以提供基本的生存支持,但总不能不与外面交流,整座南廉山方圆三十里都构筑地下灵纹,凭依地脉力量产生基本法阵,因此平日里洞天也会准许晶门进出,以便继续工人利用现成的基础设施。
尤其到了开春时节,不仅洞天内部田地要耕种,南廉山的农田也不能白白荒废,哪怕可能毁于战火,必须先播种了才能看看有无收获,农人生产忙碌时在城里就近休息的许多……
及更远处郡县的人口,虽大部迁去了东荒,但还有少部青壮冒险留守进行春耕,都定居于水畔,一到危险时就得避入龙宫水路,在黑脉全面开放对外合作,水府体系与人间联系变得紧密起来,这水路避难策略已被天下间各家诸侯效仿。
而在原野间,天罗地网的生机扫清了残余兵俑,已无虑这些敌人流窜袭扰应湘一带的农田,但居安思危,军士还是按照《汉步卒操典》的惯例在城内城外巡逻,术师和真人监察方圆三十里,随时准备组织军民撤入洞天,最低能死扛到舰队援兵。
一切都有条不紊,叶青望着就有些满意,看起来吕尚静在这面维持的还不错……青制固渐渐垂拱,然脱离了人的落石也只是纸面,整个汉国肌体就靠这些一层层枢纽转运,最终接到地气,积蓄着北冥巨鲲潜渊待化之势,只待化作鹏鸟垂翼千里、背负苍穹以图南的那一刻……
“羽翼,羽翼……我若高飞,定不负汝等……”
城门口竖着一枚淡碧的晶石,入城时有着农人入城的排队,长长百米的队伍,叶青隐形状态连插队都不插,径自越过去……
没有卫士和真人侦测到他,这很正常,整个南廉山的法阵都是他的,自不会对主人报警。
但有个瘦削汉子的隐秘土德气息引起了叶青的注意力,不由回首瞩目,想了想没有动作,只看事态会怎么演化。
“不许插队,排好队伍……”
“喂!你新来的吗,过来看看……”晶石一阵耀亮,传来城门卫的呵斥声,及很快引发的骚乱:“他在跑……是奸细,术师放减速法术——”
“抓住奸细!按律抓住赏银子十两——”
“二牛!拦住这家伙……”
“哎,给他跑了……就不该活捉……”
瘦削汉子有着术师,顶着减速一下跑到了队尾,越过挑菜的老农就要逃脱,旋即后脑棍声呼啸,听得有人喝着:“着——给老子躺下吧!”
“啊——”
“嘶……大爷好扁担!”
能在这内陆桥头堡危险区域种田的都是有几下手艺,甚至有练气四层的退伍老兵,虽身体衰弱、气息退化不耐久战,不能和年轻人在正面战场冒险,但经验充足手段刁钻,骤爆发偷袭的三板斧非常骇人,武士近身突袭优势,直接一下将这术师撂倒在地:“哈,别看我这扁担灰溜溜不起眼,可是沉柳木做的,结实着呐……呸,让你还敢跑……”
“别打了,我不是奸细……啊……”
青壮也赶上来帮手,一顿棍棒交加下,只听得瘦削汉子求饶:“我认了,我是奸细……”
骚乱很快平息,几个青壮和退伍老兵压着奸细上前交割,领取平分赏银的喜滋滋神气,彪悍令人发指,叶青不由失笑,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这便是大汉未来的民气基石……或不足以面对敌域仙人碾压,但庞大基数足以支撑青格,及熏陶种子,时运际遇而诞生更多真人……这是羽翼的后备役。”
这是晋升地仙,各地巡游的第七天,叶青对仙王意义和职责终有了崭新体会,以及对人道和天下的全局,有着胸怀俱畅,游刃有余的新视角。
巡游本身有彰显肌肉、稳定人心的作用,记得过去没到自己突破时,总有新的一波密探来查看地方情况,北邙山一线优良深厚地下黑产业传统,有各家半敌半友的诸侯背后金援,真是抓之不绝……
但这只会越来越少,诸侯也不是白痴,一旦确认了汉国自核心到基础整体拔升,往后地仙已是天庭中坚,岂容这小动作玷污了光环?
直到离行宫不远的一个街口时,似乎闻到陌生人的气息,汪汪的犬吠声在巷子里传出,鹅叫,鸡鸣声随之……
天大亮了。
明晃晃的日照白光透着厚厚**都能感觉到鲜明,整个世界都在复苏,自长夜沉睡里回醒着活力,百十道炊烟袅袅升起,淡淡化入半空云雾里,稍灰白的底色开启了这个北方暮春的早晨。
一日之计在于晨,许多民坊打开了门户,一些行人打着油纸伞匆匆走到街面上,匆匆看一眼这边街口,又无所见收回目光,继续为今天的生计奔忙,生活需要如一张细密无形的蛛网,将所有凡人的生命裹在了里面。
平坦的青石在脚下泛着水光,看去这一顶顶纸伞似乎在小溪里溯游的舟船,去往城东南少数军事产业的工坊,那个方向已有蒸汽锻锤的叮当声在敲响,火车咿呀停在月台上,等着装卸原料和货物后继续北上草原……而其余大片坊区则是寂寂安静,仿佛等待游子的空巢。
空气里啪啪声响,喜鹊扑翅着飞过那些紧闭的工房,燕子在屋檐下衔泥筑巢,偶尔偏首打量空落落了无人气的庭院,乌亮的小眼睛里似乎有着疑惑……
一年复一年,秋去春归,总能见到许多人,今年却比过去少了太多,难道都给天敌猛兽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