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阳光照着郡城,车马和人群喧闹,早晨的风有了点寒意,还没有入冬,阻碍不了为生活奔忙的人,和贮松的松鼠,又或积膘过冬的熊一样,为严冬即将到来,奔波频繁。
罗维牵着骡子在去米市路上,一身薄棉袍子,还有些冷,有些天没有出来,此时有些后悔,早知这两天这样冷,就多加件衣服。
作尹家刊行的分刊执事,在南沧郡实没几个手下,每旬会自州城送来主版,平时副版内容就要自己来编,寻找内容、编版、载发广告……都要亲力亲为,算是非常辛苦。
但也值,月俸二十五两,叶家借用宣传,暗中所给五十两,等于拿了三倍薪资,足可养活一家老小,积下的银子可购买几亩田,别说每月多少还有些赏赐。
“主家没兴起报纸时,自己三十岁的人,只是总行的副执事,少年时念过书,没有考中童生,就流于下人,哪奢望这样收入,更别说帝都的物价……果还是在地方开拓更滋润。”
一阵秋风呼啸而过,扫荡青石街上落叶,衣不够厚的行人就瑟瑟惊惶,躲到街角避过风。
罗维缩着脖子躲在骡子后面,直到这阵大风过去,就有着报童在身侧跑过,清脆喊着:“卖报卖报,叶家、俞家、李家,突袭草原得手,朝廷大军和北魏交锋于白洋淀,榜眼公连载第七章,袁绍磐河战公孙孙坚跨江击刘表……呃,刊长?”
罗维不认识他,看出这报童十一二岁,脸上饥寒之色尚未全消,多半是新收的流民儿童。
报纸发行后,榜眼公力排众议,引入叶家的规矩,还派了仆妇打理生活,招收着十五岁以下的儿童少年,专给他们一份工作,虽薪水微薄,但却可以温饱,为此还抵消了不少利润。
不过听闻的人都以之善政,结合着叶青灭族的酷烈,使人不由心折。
这些儿童少年不声不响收容了很多,刊行对此都不太熟悉了。
“刊长好”这少年拘谨一躬,小脸冻得微白,衣服虽旧还算整洁,怀里抱着一捧对开的报纸。
罗维就自骡子后出来,挺直了腰身,自矜颔首:“好好做,去吧。”
“哎”少年没听出是敷衍,很振奋又跑过街,清脆叫卖声又响起来,在对面商铺一停,这家店主掏钱要了一份:“今天有榜眼公的连载?”
“有,翻过来第二页,您……”
罗维摇头失笑,牵着骡子继续走路。
相对于书籍而言,报纸几文钱算是便宜,商家要参考京都风尚资讯,不会吝惜几文十几文铜钱,而自封神三国演义连载,更有许多富户买来消遣,谁都好奇榜眼公的大作——郡里出了一榜进士,谁不引以为傲
“听说报刊在峡东诸州的发售并不顺利,在应州,南沧郡几可与近畿一带的销量媲美,业绩多次被总行当作典型……”罗维想着这发下来的五两银子,就是一笑:“这样下去,应州行长迟早高升到总行,我离上面的位置就更近一步。”
愉快看看天上,天空晴朗的很。
这几天都很晴朗,夜里落了星星都能看见奇怪,星星会掉下来?
这样多谪仙?
罗维想起这两天的传闻,不敢再往下想:“天庭的事,哪里是我们小民可妄测,只是榜眼公这几天突把封神三国演义连载,很是奇怪。”
“榜眼公文才是没有说,两榜进士,又率兵剿灭八贼将,再灭族胡部,大胜而归,这武略也有了。”
“制竹叶青,倾销北地,日进千金,又购得万亩良田,二三年就把家业扩大三倍,这内政也极是优良。”
“这样的人物,为什么还写这野史小说,总不至于为了这一点稿费,难不成是癖好?”
如果叶青没有连连功绩,就算考了进士,还是有人非议,但现在却当成了大人物的特殊癖好,罗维苦思良久,不得其解,只得放弃了。
一路屋舍鳞次栉比,没有京畿常见高楼,却是人烟稠密,熙熙攘攘喧嚣,除了近年很少再开的马市,坊市多半集中在这南城,就是普通市民聚居的一带
罗维要去的米市也在南城,路上必经是书市,书铺集册打着**裸的“榜眼公新作”,这有别于此前报纸连载方式,也吸引了一些读书人驻足,看的人多,但买的人不多。
“榜眼公虽文武全才,这个癖好还是引得些风评……难得可以非议堂堂进士的机会,不酸一下,还叫是读书人?”罗维笑着,其实也算读书人,可沉于商事,心思早已变得切实。
米市附近又听到茶馆酒肆里已有编好的说书段子,每家茶馆,每家酒肆,都在讲封神三国演义,只是水平不一,进度不一,吸引听众有多有寡。
罗维心中略略惊奇,不是惊于事情本身——这事早有所耳闻,尹家和叶家在应州有着合作,一个月前就有稿子过来编撰——惊奇的是这个速度
“两天前,叶家突加快了动作,本以为一个月见效算是快了,现在才两天,看起来几乎所有说书艺人都被买通,估计是重金砸下去……这位榜眼公以做事果断闻名,名不虚传,只是这太浪费了吧?”
“这样多资源砸下去,不亏本算是本事了,边远州郡没有京畿观文阁的便利,识字市民相对较少,肯花钱买书的更少,自不是为了利。”
“为名更是胡说,不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中得榜眼公,天下谁人不识君?还用得这手段出名?”
罗维再怎么见识,想不通此举是什么意思,不过堂堂榜眼做这事多半有用意,多半是自己学问不够,不能明了。
“以榜眼公名气,放在南沧郡多此一举,放在别郡多半会有些效果……就看下个月的行内消息了,或能窥探得一点学问。”
“请让一下,让一下,谢谢……”后面传来许多的马蹄声,不快,罗维还是下意识停步,让了一大队人牵马穿市过去,为首两匹纯黑大马很是抢眼,罗维多看了两下,感觉有点眼熟。
可自这面角度,看不到马主人的身影,就摇摇头,多半是哪家公子出游,就在米店老板招呼下回首:“今天多少一斤?二十五文?你怎么不去抢……”
“客官说笑了,哪里都是这个价,打仗的事情,谁能说的准数啊……”胖乎乎米店老板叹口气,抓起一把晶莹米粒:“这一批还是湖湘运来的南米,上等货,到了明天就只剩下本地新米,再过些时日说不定只有陈年旧米了。”
罗维明知是被坑了,可不得不说,这米店老板的话戳中了他的心思。
摸了摸怀中新发的薪资,取下骡背上挂的空布囊开始装米,嘴里不甘说:“你们这价也到顶了,再往上涨,朝廷常平仓放出粮来,看你们个个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