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述举起受伤的手臂,特意将伤口对着云雷士兵方向亮了亮,语气里毫无疼痛,平静而讥诮地道,“三刀,六洞,至此完毕。云雷众位,你们可满意了?还需要到丑将军那里检查一下吗?”
云雷士兵们低下了头,舒平躲闪着他的目光,默然退后。
“将丑将军遗体送回大帐。”纳兰述吩咐一声,几个士兵上前抬走了丑福,舒平抬头看着四周目光,垂下眼睛,道:“既如此,今日事,往日怨,到此……了结吧。”
没有人回答他,每个人眼睛都是红的,目光都是凌厉而愤怒的,也许愤怒未必对他们,但今日流的鲜血,终究落在了每个人心里。
“云雷不会再留下来,今日天涯作别。”舒平冷冷看着君珂,“君统领昔日欺瞒,有大帅这两刀,我们也一笔勾销。”
“从今之后,人间陌路,野牛岭下,恩断义绝!”
他以掌作刀,斩下一片衣角,再不看君珂一眼,霍然转身。
他身后,复仇派的云雷士兵一个接一个走上来,默默斩下衣角,再决然离去。
黑色的衣角不断斩落,被风吹起,在草原春夜里翻飞作舞,如无数黑色的蝴蝶振翅来去,又或者是新坟前,漫天洒了灰黑色的纸钱。
飘落如雪。
君珂默默立在这割袍之雪里,身躯挺直,眼神空茫。
地平线上,那支倔强而孤独的队伍,渐渐走远,似一片黑色的云,终于飘过了她的天际。
那一年,十七岁少女初入燕京。
那一年,武举擂台上第一个大燕女状元。
那一年,女状元有了自己的第一支军队。
那一年,城郊大营,一群贴着狗皮膏药的盟下大爷。
那一年,山谷里关满了嗷嗷叫的光身子老爷兵。
那一年,老爷兵从四肢不勤变成健步如飞。
那一年,一群“一流建制三流待遇”的老爷兵,打遍京城御林军骁骑营。
那一年,武德门前,国歌唱响,脚踩骁骑营,失色御林军,羞愧九蒙旗,天下武德,唯我云雷。
那一年,阴差阳错,天意森凉,烟云蒸腾,血色燕京。
那一年,鲜血染红的草地,割袍断义的结局。
……
君珂的泪珠,在眼眶边慢慢凝结,化成晶珠两颗,流光闪烁,却终究没有落下来。
终究要失去,挽不回的无可奈何。
那段相濡以沫的日子,从此将在记忆里化灰,一日日抹杀鲜艳,再回首沉黯斑驳。
恩怨难明,心意如雾,从此之后,惟愿一路从容。
她半跪着,不再看离去的那些人一眼,赶紧慢慢扶纳兰述躺下,热血流到了手上,她心中也压抑粘腻,被无数泪意拥堵。
纳兰述脸色苍白,却在微笑,他伤得不轻,神情却很满意,君珂有点讶异地看着他,以为他痛傻了。
“可怜的小傻子……”纳兰述终究不舍得她那疼痛的模样,挣扎着抱住她的肩,微微喘息地转过脸,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君珂霍然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