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心中暗骂一声变态,但此时忙着憋气,哪里还顾得上理会。水已经灌满马车厢,君珂胸间闷得要爆炸,努力调匀气息,但再也无力去扩大那个洞口。
但不扩大洞口,就出不去,还是得闷死在这里!
总得出去一个!
此时如果调整内息,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最终也不过是慢慢被耗死。
纳兰君让停在水中不动,似乎刚才那一阵已经脱力,又似乎已经放弃了希望。
不能坐以待毙!
君珂咬牙,一猛子扎到马车底部,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去撞那缺口,然而水底武功受限,撞了好几下不过落点碎屑,她却因为消耗氧气过度,很快便开始窒息,难受地抓挠着胸口,仰起了头。
脑子一片混乱,胸口如要爆炸,鼻腔剧痛,似乎充满了鲜血,上冲头顶,一时三刻,便要将她爆开!
溺水窒息,生死顷刻!
在昏眩的时刻,突然隐约看见纳兰君让潜下来,俊朗英挺的容颜在她面前一晃,已经到了车底。
君珂在挣扎中勉强看他一眼,瞪大眼睛。
他竟然开始脱衣服。
纳兰君让脱去一只袖子,迅速揭开臂上一块“肌肤”,从肌肤之下,取出了一柄乌沉无光的匕首。
那匕首看起来满是铁锈,怎么看也不像神兵,再说也不该是神兵,如果是的话,刚才为什么不拿来撬马车板?
但如果不是,纳兰君让又怎么会极其巧妙地藏住?
君珂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纳兰君让抓住匕首,抬手就对自己胸前挥落!
君珂脸色一白,伸手要阻止,手指却软得抬不起来。
刀尖刺入,心脏位置!
刀尖入肉,并没有溅出血迹,却有一股红线,顺刀身直上。
纳兰君让脸色一白,再转青,再转白,随即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那血喷在水中,竟然凝而不散,色泽沉郁。
染血匕首,刹那间铁锈乌沉尽去,一道逼人强光耀起,光彩熠熠,五色四射,整个马车亮如白昼,连君珂都被刺得闭上眼睛。
而纳兰君让喷出的血,也瞬间消失不见,并不像被水溶解,倒像被匕首给吃了。
君珂心砰砰跳了起来,她此刻意识已经模糊,却也隐约知道,只为这匕首的使用,纳兰君让已经受了重伤。
他受重伤,自己也失去力气,两人还怎么逃走?
君珂闭上眼睛,慢慢浮了上去。
华光一亮,光芒似可曳动天地,刚才猛踢猛撞才能撞开的板壁,此刻豆腐一般无声削落。
那样的光芒竟然耀亮了池水,上头的锦衣人忽然惊咦了一声。
惊咦过后他却恢复了平静的面色——水下突然泛出一片深红,那是大片的鲜血,看那血量,底下人定然受了致死重伤。
他泛起一抹冷酷的笑意,玩味地想,这伤,到底是谁的呢?
他并不打算派人下水去捉这两人,他对那辆马车有信心,绝对能困死那两人,等一切结束下去收尸便行。
刀光纵横,削铁如泥,水下马车的洞口,终于可以过人,君珂脸色却苍白发青,水下时间过长,她已经快要深度窒息。
洞口扩大,纳兰君让并没有立即出去,一转身,抓住了君珂。
随即立即将唇,压在了她的唇上!
窒息将死的君珂,只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入,体内气息一畅,那种巨石压身沉沉窒息,大脑空白热血将炸的痛苦感受,顿时减轻。
随即纳兰君让脚一蹬,抱着君珂最快速度冲出马车,纳兰君让在上君珂在下,身子将要穿出马车车身的时候,不知道碰到了哪里,霍然一道黑影自下而上向君珂撞过来。
车内最后居然还有道死亡杀手!
那位置如果君珂挨实了,后心便是一个血洞!
两人正在横身冲出的姿势,无法应敌,百忙中纳兰君让横臂一挡。
头脑在此刻清醒的君珂,清晰地听见骨裂的声音。
纳兰君让手一松,匕首掉落,君珂一手接住,握在手中,在板壁上匆匆一划。
脚一蹬离开马车冲入湖水,死亡危机一去,君珂下意识便要看纳兰君让的伤,随即发觉此刻,纳兰君让正并没有松开她!
最初的人工呼吸已经过去,纳兰君让却没有放开她,他撬开齿关,畅游深海,竟是一派毫无顾忌的决然。
四面的水波压过来,细腻如彼此的肌肤,不知何时衣襟被水流冲散,烟青水绿,飘摇交织在水深处,似柔曼水草摇曳。
哗啦一声,眼前一暗,已经被水顺势冲进了那个相通的洞,他内心忍不住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危机之中,如此相夺。
这不是他纳兰君让,这是他,纳兰君让。
不是那个肃然岿然,不为所动的纳兰君让;是那个藏于内心深处,并没有绝情绝欲,有所渴望却因为太多限制,不敢奢望的纳兰君让。
这一生他循规蹈矩,从不行差踏错,为大燕之愈,做永无错误永无个人之纳兰愈。
临到头来,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并非挟恩图报,也非强势压人,不过希冀一生最后,有所留念;不过不想一生最后,空留缺憾。
他想要的女人,注定要越行越远,沧海之上,明月之下,她行去如一叶扁舟,而他是被抛在她身后的浪。
生命也将如浪花,在此刻消亡。
“逐日”之剑,嗜血神兵,只有以心头血浇灌,才能将其唤醒。
这是他多年来随身的辟邪之物,却从未想过要真正启用,毕竟,那需要以生命为代价。
然而今日一抔心头热血,名剑尘尽光生,热血流出的一刻,他心头忽然一阵空。
无处抓挠的空,生机和热力,霍然成风。
从来这一身,到头那一日,生死这一关,终于近在眼前,水底那一霎,他清晰地听见生命如流沙速泄,刹那虚空。
这一生将到此结束了吧?
可这一生他又留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