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

作者:天下归元



    她将纳兰君让在金丝草席上放好,皇太孙身躯高大,却身形精炼,睡在去了褥垫的床上,不显得很占地方,随即君珂一把撕下他的面具,戴在自己脸上。

    正在此时纳兰君让醒来,一睁眼还是粉红帐幔的妓院床上,大惊失色挣扎欲起,君珂一把按住了他,纳兰君让看见她的脸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道:“你干什么?我不要你牺牲自己……”

    “谁替你牺牲哪。”君珂在他耳边笑道,“皇太孙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你别管,不要乱动,乖。”

    她和纳兰君让因为身份地位限制,和一开始的误会,很少有什么平和无碍的交流机会,此刻心中歉疚,语气带了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软语温柔。

    软语微笑的少女,眼波盈盈,俯下的脸在逆光里线条柔美,耳后还生着少女才有的金色的茸毛,看得人心中柔软,她唇齿间带着淡淡的玉兰香气,热热地拂在他耳侧……纳兰君让心中砰地一跳,急忙转开了眼光。

    他刚转开眼光,君珂便往床上一爬,顺手拿起床边那男子的外袍,披在身上。

    柳咬咬此时也爬上床来,纳兰君让一惊,君珂冷喝道:“想和我一起死就说话!”

    她语气冷厉,表情却温软,鼻尖上还冒着晶莹的汗,在昏暗的室内一闪一闪,纳兰君让一生未曾被人呵斥,下意识要反驳,然而看见那细碎汗珠,突然便沉默。

    柳咬咬看见君珂已经换了张脸,愣了愣也明白了,这些混迹京城的红牌,最是见多识广,嘻嘻笑道:“你是要假扮男子和我咬咬么?真是聪明,不过你别把他搁在一边啊,会看出还有一个人来的,你得坐到他身上,嗯,快坐。”

    君珂:“!”

    纳兰君让:“……”

    君珂正在犹豫,忽听门边风声逼近,有人低低道:“这墙下有蹬擦痕迹,看看这家!”

    君珂一急,二话不说,翻身坐到了纳兰君让身上,柳咬咬眼疾手快拖出一床被子将两人盖住,自己跳上床去,将外衣一扯,顺手将君珂的颈部衣领一扯,一偏头就咬了上去。

    “啪。”

    所有动作刚刚做好,窗户已经开启一线,几条人影无声落地,足尖紧绷,柳咬咬“浑然不觉”,咬得欢快。

    君珂一点也不欢快!

    她一点也没想到,柳咬咬名动京城的咬功,居然牛掰到这程度!

    只是她那红唇白齿地一咬,还是个女子,君珂便觉得浑身一紧,周身肌肤,都起了一层细密的突起。

    她身子一颤,掌心滚热。

    而她压住的纳兰君让,也不欢快,瞬间便出了一身汗……

    纳兰君让浑身滚热,正在最难熬的高峰,突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血腥气近在咫尺,他眼睛一转,便看见君珂藏在被子里的那只受伤的手。

    君珂受伤他并不知道,那时他正陷身于昏天暗地的疼痛中,此刻才看见君珂的伤口,因为一番动作,君珂草草包扎的布条已经散落,伤口近乎狰狞地展现在他眼前,久经战阵的纳兰君让,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这是剑锋割裂的伤,只是那伤口比寻常剑锋割裂更深,整个虎口裂开深达几分,险些要露出白骨。

    看到这伤口的一霎,纳兰君让浑身一冷,刚才的灼热,顿时如退潮的海,消失无踪。

    这是君珂为他受的伤,和他的弃剑相比,君珂当时要挽回杀手的难度更高,她吃的苦,不比他少。

    然而她一声不吭,负他逃亡,鲜血洒了一路,至今还在挣扎求生。

    纳兰君让想起小村外掳她的初见,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神恶狠狠;想起燕京酒宴上她得罪贵族为他所弃,她眼神里渐渐暗去的星火,取而代之的失望。

    那样的神色,深深镂刻在他心版,午夜难眠,时时想起。

    他自认为未曾对她很好,倒有错处不少,她却未将他的亏欠搁在心怀,只愿记着他的好。

    在燕京倾轧暗杀里冷去凝固的心思,在这暗夜少女身下轻轻涌动,由沸热而终于沉静,却更亘古持久。

    君珂并不知道纳兰君让的煎熬和变化,她一门心思在和柳咬咬咬来咬去。

    一边咬一边肚子里暗骂——纳兰君让你得赔我!姑娘我为了你,蕾丝都做了!

    掠进来的杀手,看见的就是这么旖旎的一幕,柳咬咬靠在一个少年身上,少年微微偏头,单手撑床,揽着柳咬咬香肩,只露一个面容普通的侧面。

    杀手的黑面罩下,露出一个失望的眼神。

    柳咬咬他认识,而那少年也很明显不是皇太孙,身骨纤细,符合燕京贵族少年的特征,却和皇太孙相差太远。很明显这两人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一个杀手奔到衣柜前,翻开可以藏人的衣柜;另一个杀手窜到床前,“哧”一剑对床底刺出,随即收回,对手下摇摇头。

    君珂心中一紧,暗赞还是柳咬咬有经验。

    这声剑风响,两人才似惊觉。柳咬咬将脸大力转向杀手,一脸惊骇。君珂却急急转头捂脸,像是怕被人发现般躲藏。

    杀手反而没什么奇怪的——**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这位想必是燕京哪家公侯的少爷,怕被人发现而已。这么一来他们更没有心思杀人灭口——柳咬咬太有名,结交的公卿贵族太多,她死了会过于轰动,不利于暗杀,何况这里还有王侯子弟,更不适合下手。

    狠狠盯了柳咬咬一眼,用眼神示意她不得乱叫,领头的黑衣人,带着其余人慢慢向外退。

    君珂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走在最后的一个黑衣人,鼻子狐疑地嗅了嗅,喃喃道:“怎么有点血腥气?”

    黑衣人转过头来。

    君珂心中一紧,藏在被褥里的手指,无声在被褥中摸索,寻找着她的剑。

    手指很快触到坚硬的剑柄,还有一个人滚热的手——纳兰君让将剑悄悄推了过来,两人手指相触,君珂要让,纳兰君让却没有避开,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

    君珂心底一惊。

    被底一霎动作,上头黑衣人狐疑转头,君珂浑身绷紧做好应战准备,柳咬咬突然羞涩地笑了笑,捂了捂肚子。

    那几人一愕,柳咬咬又含羞指了指窗台下。

    几人这才看见,窗台下晾晒着刚洗干净的月事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