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安口中限制的半盏茶时间拖拖拉拉半天都没人过来,笑笑见主子脸色越来越难看,怕他急火攻心对身体不好,赶紧劝着让他喝点茶去去火。
如今是三月的天气,刚脱棉衣穿春装,茶喝的还多数都是热的。可笑笑这伸手一摸茶壶,却是凉的。
“怎么了?”虞安自然能看到笑笑愣了一下,自己起身用手探了一下茶壶,顿时脸色一沉,抬手提起桌上的小茶壶猛的往地上一砸。
半壶水的紫砂壶砸在青石地板上,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茶水碎瓷片顿时溅的到处都是。
听到声音的两个小侍阿青阿平慌忙跑过来,正是昨天早上去喜房收拾床铺的两人,边跑还边说:“是哪个没长眼的狗奴才摔了东西?”
想来是楚寒不常在府中,没人给这些小侍立规矩,再加上没适应府里多了位主君。这两位小侍迈进门槛第一眼看的先是碎了一地的茶壶,“这可是侯爷常用来喝茶的西施壶啊!是谁——”
阿青嚷了一嗓子抬头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后,声音顿时被卡在嗓子眼里,赶紧规规矩矩的给虞安行礼,试探性的问道:“主君这茶壶?”
“我砸的,怎么了?”虞安耷拉着眼皮往椅子上一坐,手一伸拿起跟刚才被摔的西施壶配套的茶杯,拇指微微摩挲两下,撩起眼皮看他,“壶里连口热茶都没有,要它有什么用,难不成留着当摆设?”
两人这才知道主君发个什么火。阿青胆子素来大些,开口小声辩解道:“侯爷在府里一向喜欢喝凉茶,奴不知道主君您喜好,这才没有更换。”
他的解释做法倒是中规中矩,要是换成平时虞安皱皱眉头也就不说什么了,偏偏今天碰上他心情不好。
楚寒成亲当晚忽略他也就算了,如今连侯府里的下人们也一个个的忤逆他拿他不当做一回事,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其实下人们的反应态度多数跟府里头的主人有关,虞安在宫里自然见识了不少狗仗人势的下人,他心底不愿意也不想相信侯府里下人这么对他,是因为楚寒对他的不闻不问,甚至是因为她的默许……
这么一想虞安心里头无端的又蹿出来一股怒火,抬手就将手中的杯子一同砸在地上,碎片擦着阿青的脚边勘勘划过。
虞安厉声质问道:“侯爷从昨天就出府了,你今日还只摆着她要喝的热茶,是觉得府里除了侯爷就没了主子吗?还是你眼睛太高,看不见本宫啊!”
阿青随着这一声质问赶紧跪在地上,垂着头解释,“奴不敢,这次的确是奴的失误。但您昨日也没说凉茶的事,奴就默许您和侯爷喝一样的茶呢。”
“哦?”虞安挑高尾音,斜眼睨他,语气不善,“这么说来是怪我了?”
“奴不敢,奴不敢。”阿青赶紧把身子伏的更低,求饶道:“求主君宽恕奴这一次吧。”
虞安心底烦闷,刚才这么做也不过是立威而已,自然不会就为了一杯茶去惩罚一个下人,随即摆摆手,“下去吧,换壶温水过来。”
阿青这才谢恩爬起来,被阿平扶着胳膊躬身退了出去。
他一出去就开始抹眼泪,嘟嘟囔囔的跟阿平小声抱怨道:“不就是没给他换热水嘛,用得着拿我立威吗?昨天早上就摔了碗筷,今天又砸了侯爷最喜欢的西施壶,不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吗,来侯府娇气个什么,还跟侯爷发脾气,把人都气走了,要我是侯爷我也不会愿意娶这种人,活该侯爷宁愿自己去睡书房也不愿意宠幸他,说不定啊赐婚都是他腆着脸跟皇上求来的……”
越说他还越觉得委屈,侧头问身旁的人,“阿平你说对不对啊?”
阿平不但不敢附和着他说对,阿平还拼命的冲他摇头使眼色。
“你怎么了?”阿青见他对着一旁使眼色,顿时感觉自己那半边的身子渗着寒意,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头皮发麻,僵硬着脖子看了一眼,顿时吓得尖叫一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主君!”
虞安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挺委屈的吗?”他不过是想出去看看管家怎么还没来,没想到刚走到廊下就听到了这些话。
阿青吓得脸色苍白,自然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低着头浑身发抖。
虞安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忍下去,“你先起来。”阿青吃不透他话里是什么意思,但这个时候自然不敢忤逆他,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
见他直起身子,虞安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
忍?笑话。他虞安堂堂一个皇子,侯府的主君,就是再不受宠也轮不到被一个奴才指点评论。
他习过一点武,即使是三脚猫的功夫也比一般男子强。阿青没料到虞安会动手,措不及防身子被他煽的差点栽在地上,他捂着脸还没来得及说话,虞安反手又是一巴掌,将他直接抽翻在地。
“怎么?你还委屈了?我这两天给你脸面了是吗?侯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奴才在背后嚼主子们的舌根了?”虞安余光一扫,恰好看到管家带着昨天的那个花匠姗姗来迟的站在大堂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他抬手一指,指尖方向对着大堂门口那片空地上,“都给我跪那儿去!什么时候我消气了你们什么时候再起来!”
管家一怔,见虞安的那句“都”里包括了她,往前走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虞安道:“侯府侍卫可在?”
前世楚寒出门时总会把身边的亲卫留下一半给他,任由他调遣安排。虞安怒火冲天时下意识的就把这话说了出来,没成想他话音刚落便有五个身穿甲胄的人齐齐站在他面前,抱拳沉声道:“属下在!”
虞安这一喊出声他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比前世,而等真见着楚寒留人给他时心底顿时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一时微微发怔,倒是身旁的笑笑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吩咐道:“看着他们跪。”
见着侍卫压着不情不愿的管家跪下来后虞安就回了自己的屋子,把笑笑赶了出去,自己把门关上了。
他心里头有点乱,想好好理理。
成亲那晚楚寒没来,虞安自然是伤心失落到极点的。他都想过这辈子都会得不到楚寒的爱孤独终老了,但楚寒人现在是他的。
既然两个人都成亲了,她再不情愿也没办法。虞安因为那晚心里头不舒坦,第二天一早他就拿话刺她,本以为能激着她搬出书房跟自己睡时,没成想对方却被他激出府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虞安心底更是烦躁,结果又撞上了梨树和凉茶这事,本来滔天的怒火刚才却瞬间被熄灭了,只因为她出府时给自己留了侍卫。
楚寒,是在乎自己的吗?
不然为什么明面上对他冷淡至极,却在出门时在府里给他留下保障呢?
楚寒自幼在边疆长大,养成了一种危机意识,身边总是警惕的带着人,连睡觉时都在伸手能打开的暗格里放了一把匕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他,根本不会在府里留侍卫。
虞安的心因着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忽的乱成一团,心底某地柔软的地方慢慢泛起一丝甜意,他们两个是不是还是有可能的……
……
再说楚寒,本来两日的行程,因为事情进展顺利,一天半就解决了,在天黑之前回了府。
按着这个点虞安恐怕是已经吃过饭去消食了,于是她就打算先回书房洗漱一下再去吃饭。
路过廊下往大堂随意瞥了一眼时楚寒怎么也没想到那里跪了三个人,旁边还站着自己留下来的五个亲卫军。
楚寒眉头一皱,抬脚走了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一个亲卫站出来行礼,言简意赅的说道:“是主君下令让他们跪在这里的。”
“哦?”楚寒疑惑了一下,低头问跪在地上泪眼汪汪看着她的三个人,“你们犯了什么事?”
管家可算是找到能说话的人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倾诉道:“这事吧要从昨天傍晚说起,主君去逛花园,说梨树好看,不能动。偏偏花匠这孩子实诚,觉得好看的就不能光秃秃的立在这里,想着给挪一个地方,没成想这就惹着主君不高兴了,说我们不敬他主君的身份,以五皇子之令让我带着花匠去见他。
我这才来到门口,主君二话没说就让我们跪下了,说他什么时候高兴了什么时候再处理我们,侯爷您看,府里一揽子的事呢,属下跪在这里没事,耽误了事让主君更不高兴了可如何是好。”
她声情并茂的说了一通的话,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楚寒的脸色,奈何对方听完后却什么也没说,而是又问一旁的阿青,“你又是怎么了?”
阿青眼眶一热跪地磕头,“主君要喝茶,奴以为他和您一样喜欢喝凉茶就没换热的,谁料主君不喜,怒摔了茶壶说落了奴一顿。奴路上小声抱怨了两句,被主君听到了,他打了奴一顿罚奴跪在这里。
奴知错了,奴不该多嘴,如今主君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奴求侯爷开恩饶了奴一命吧。”
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借着天边夕阳残存的一抹余晖楚寒可以清楚的看到阿青肿成猪头的脸上留着的五根手指印。
楚寒听完所有人的话眉头皱的更深,语气倒是听不出喜怒,“主君呢?”
刚才的那个亲卫军这才又站出来说道:“主君去睡了。”
楚寒往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问,“吃饭了吗?”
知道她这问的是谁,那亲卫一摇头,道:“没有。”
背对着天边余光而站的楚寒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到那声音道:“都先起来吧,先把饭摆上,等吃完饭后管家把府里的所有人带来大堂,我有事要说。”
说完自己抬脚走了,方向不是自己的书房,而是卧房。跪在地上的人还有些发懵,不知道饭后侯爷想说什么,跟自己有没有关,而楚寒身旁的李平却是了然的让人去搬了三条长板凳过来。
看来,侯爷这是打算为主君立威出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