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光庭并不急躁,他知道那毒蜡烛烟气的厉害,也在这庄园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女王就算能力再强,也逃不出这庄园。
他示意身边高手都去追,自己负手看着那院子,对耶律德道:“老爷子,当初本王和你说,这院子当封了,如何你一直未封?”
耶律德脸色微微尴尬,俯身道:“回王爷,本来是封了的,去年来了位贵客,从人众多,要求也挑剔,整座庄园看来看去,只肯住这院子,臣才不得已,临时开了这院子,但是那贵客只住了一晚,也没有发现什么……”
“你那贵客没发现,你的好孙子却发现了。”禹光庭笑容冰冷。
耶律德低头不敢答,耶律哲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一切,再看看已经全部退出院子的护卫,忽觉大事不妙。
下一刻他听见禹光庭道:“你这个好孙子,带着一帮临州乃至大都的重要子弟,竟然被人掳走,那些子弟们还在那边被关押着,他倒自己跑回来了。这样临阵脱逃,不顾大局,贻机误事,自作聪明的人,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耶律哲浑身一震,大惊退后一步,“殿下!我虽失察被俘,但!但我也诱捕了女王……”
“你至今还以为,你诱捕女王是功劳吗?”禹光庭笑容平和,眼底杀机却如剑意逼人,霍然暴喝,“你这蠢货!便是没有这档子事,诱捕女王也只会令我们骑虎难下!耶律德!要不要让这蠢货再碍我的眼,你看着办!”
耶律德仍然低着头,但咬紧的腮帮上青筋毕露,沉沉地道:“臣……明白!”退后一步,一袖平展,轰然一声,击在耶律哲头顶。
耶律哲正向他扑来,意欲求一向疼爱自己的祖父给自己求情,不防亲祖父这必杀一击,瞬间瞪圆了眼。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血腥气,耶律哲半弯的身子僵了足足好一会,耶律德转过头,面露不忍,轻轻一堆。
耶律哲轰然倒下,到死,眼眸都死死睁着,瞪着苍白如洗的天空。
疑问也好,不甘也罢,在上位者的绝情面前,永无答案。
耶律德皱住老脸,示意护卫上前来收拾孙子尸首,道:“七少爷被刺客所杀,安排发丧。”
护卫震惊地将尸首抬走,禹光庭从头到尾看也没看一眼。他怒气未休,眉宇间青气不断闪现,忽然眉头微微一皱,抬手按住了心口。
一个少女,便在此时走进了院子,她出现得如此突然,脚步轻如鬼魅,走到禹光庭身边,耶律德才发现她。
禹光庭的神情倒很自然,看了一眼她手中捧的银杯,笑道:“先生到了?”
少女轻轻点头,又指指杯子,示意他喝完。那神情毫无尊敬之意,禹光庭却不以为杵,哈哈一笑,接过来一口喝干。
耶律德有点震惊地看着,据他所知,禹光庭性情谨慎多疑,非得他大恩且跟随多年的绝对亲信,是不能近他身的,更不要说这样,都没安排人试毒,便直接喝了人家送来的东西。
禹光庭将杯子交回给少女,道:“请先生好好休息,回头小王自来拜访。”少女木然点一点头,也不行礼,转身便走。耶律德注意着她的脚步,却看见泥地之上,没有任何脚印,更觉不可思议——禹光庭怎么会让武功这么高的人近身?
禹光庭看出他的疑问,笑道:“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知道的,我有陈年宿疾,这次从丰州赶来,行路过急,旧病发作,偏偏带的医官不慎坠崖,多亏了她和她的主人相救。这姑娘倒也罢了,她那主人,我却是一见之下,倾慕无伦。虽不良于行,然见识无双,治病倒也罢了,若能得此人为谋士,当今朝局那些难解之事,以后便再也烦扰不得我了。”
耶律德当然知道禹光庭虽手掌大权,但据说这位置也不大稳当,禹国大王的几位王子都已经成年,早早得了封地,自拥军队,交结豪强势力,一向对这个掌握朝政的叔父不满,禹光庭一向对他们采取制衡分化之术,在其中辗转腾挪,很是费心。
耶律德很少听见禹光庭如此推崇一个人,不禁起了好奇之心,待要问时,忽听庄园西北角爆出喧哗之声,禹光庭神色一动,急忙快步赶了过去。
……
此时景横波正在庄园西北角。
这个位置靠近庄园连绵的院墙,她此刻头晕目眩,烦躁欲呕,几个瞬移之后,便觉得浑身力气都似被抽了去,心知这毒烟,比她想象中更厉害一些。
也不知道禹光庭带来了多少人,整个庄园满满都是人,几乎毫无死角,不少人轻功高妙,手持长锁链,紧紧跟在她身后,不断地掷出锁链或者带绳索飞镖,看样子禹光庭在来之前,已经猜到了她可能出现在临州,并且针对她的瞬移,找出了应对办法,如果不是她闪得快,好几次就要被那些锁链绳索缠住脚踝。
景横波唇角泛出一抹冷笑——这么用尽心机,要将她不动声色灭在这里?可是她其实,也不大想走呢!
她奔到围墙边,稍稍一停,眼角余光看见后面追兵汹涌而至,抬手一抛,大声对墙外道:“这骨头有问题,回头好好验验!”
白光一闪,什么东西被抛出墙外,后头护卫莫名其妙地瞧着,远处赶来的禹光庭却脸色一变。
她竟然有人接应,她竟然将骨头扔出去了!
景横波呵呵一笑,忽然觉得心安了许多,她一路奔逃,就是想看禹光庭的反应,禹光庭追得越急越狠,越说明这骨头对他来说很要紧,那么是耶律祁的可能性就越小。
此刻她将这禹光庭很看重的骨头“扔”出墙外,做出有人接应的模样,就算她毒发被禹光庭抓住,禹光庭投鼠忌器,也不会再像先前一样下杀手。
当然她还是不愿落入禹光庭之手,勉力身子一闪,闪入院墙下一处修竹之后,这是她先前看好的死角,她要反其道而行之,在所有人以为她出墙之后,还留在庄园内,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
竹林森森,光影千端,淡绿色的叶片牵引着细细的风,日光从幽篁深处偶尔一现,金光四射。
脚下是厚厚的层叠的竹叶,一些新笋破土而出,微微顶着脚底,声响簌簌。
她刚刚站定,扶着一株老竹,定了定神正要抬头,忽然心头砰然一跳,霍然转身。
然而她没能及时转过身来。
颈后忽然一麻,她眼前一黑。
最后一霎,只看见一双细巧的,尖尖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