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走回到三日之前,紫阑池突然关闭那一刻。
宫胤低着头,因为景横波那句话而默默,并没有看见上面景横波和龙胤的会面。
他在看那个寄生紫阑藤的透明人体,那东西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类似人形,但形貌丑怪,一看就知道不算人类的怪物。
不明白对这样的怪物下手,景横波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宫胤伸手将那东西拽起。
已经被剥除紫阑藤的透明人体,现在支离破碎,软趴趴似一坨软胶,但宫胤并没能将那东西完全拎起,因为在那东西身下,还有什么东西牵扯着。
那是一根长长的茎状物,一直通联到底下。
宫胤一翻动那东西,就禁不住“咦”了一声,他发现在不同的光线和角度下,看那透明人体,形貌似有不同。
紫阑藤本身有一定的致幻成分,这寄生了紫阑藤的躯体,因此给人造成错觉也是有可能的。
明白了原因,才能解开景横波的心结,他微微放心,正要起身,忽然头顶震动,抬头一看,崖壁两侧,双龙巨石正在缓缓合拢。
熟悉机关的人都知道,这种封断巨石,是藏宝之地的最后一关,人力根本开不了。
他正要飞身而起,忽听脚下咕嘟咕嘟一阵响动,低头就看见紫阑池下,不知何时出现断层,断层之下出现一个个翻滚的漩涡,望去如无数幽深之眼,正将天地凝望。
那些漩涡呈现不同的色彩,但都幽光闪烁,显见成分特殊,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香气和药气,令人身心舒爽。
与此同时,牵连着那寄生人体的根茎状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茁壮成长,茎体更加饱满圆润,一股淡红的液体顺茎体向上流动,那些被他扯碎的躯体,竟然在慢慢复原。
宫胤目光一闪,此时他听见上头景横波的呼叫声,抬头看去,双龙巨石已经将要合口。
本想回答景横波,让她放心,眼角忽然瞥到,池下对面黑幽幽的崖壁上,似乎有人影一闪。
这条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头也不抬将紫阑藤往上一抛,藤蔓刚刚穿越过巨石的缝隙,轰隆一声,巨石合拢,最底层紫阑池封闭。
巨石一合,光线骤暗,那条似真似幻的人影,也便看不见了。
宫胤面无表情,似乎毫无发现般,只专注着看底下的漩涡。因为上头巨石的下沉,地下河水位上涨,但离紫阑池的位置还是很远,而且崖壁直上直下,近乎九十度。
更关键的是,底下漩涡不断,互相牵连,大漩涡里生小漩涡,连块可供落脚的石头都没有,又看不出深度,可谓下崖难,立足更难。
宫胤只低头看了一刻,然后,直接坠落。
十丈高崖,一飞而下。
他衣袂倒扬而起,在风中掠出刚直的一线。
从底下往上看,便见铁青崖壁,幽紫阑池,黑暗空间里,雪白修长身影,似一柄冰剑,裂天猛刺而下。
从头到尾,他竟没有试图缓冲或借力,下冲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在崖底,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幽幽盘旋,似一张幽深大口,待要将他吞噬。
在脚底将要踏上漩涡之前的最后一霎。
宫胤一撒手。
指间忽生雪白冰棱,冰棱迅速组合,层层叠叠,成无数繁复茂密花瓣。
一朵冰雪般若莲花。
冰莲花轻薄如纸,落在漩涡上,不被漩涡卷去,他的足尖,随即轻轻点在莲花上,一悠一荡,已经越过了那个漩涡。
下一个漩涡盘旋等待,而第二朵冰莲花已经盘旋飞出。
幽绿漩涡之上,冰雪莲花晶莹闪亮。
他手中冰莲花不断飞出,在漩涡之上渡莲而行,衣袂当风,步步生莲。
是天地间一抹最美的风姿。
行到那片地下河的最中心,是一片翻滚的岩浆状的东西,奔腾咆哮,其色艳红。
有无数的根茎藤蔓在那片红色液体之中飘摇,冰莲花落上便被绞碎,或者被那热气蒸化。
这一段区域足足有数丈宽,但好在没有漩涡,不需冰莲借力,他也可以飞渡。
但他却在这一段红河之前停住。
身后,那些冰莲花都不化,在每个漩涡之中浮沉,黑暗中幽光一闪一闪。
空气中药香更浓,黑暗浓重,粘腻不化,除了那点雪白微光,对面都看不见人影。
那些雪白冰莲似眼白,幽幽地眨着。
黑暗中有风声,似是那咆哮红河卷掠波浪引起的风。
宫胤在红河边梭巡,袖子微微垂下,似乎在寻找一处可以渡越的地方,又似乎在思索什么。
又似乎在聆听什么。
红河的翻滚咆哮,渐渐静了下来,化为一泊平静的河水,看上去似是可以经过了。
宫胤纵身而起。
黑暗中,隐约似有轻微响动,那些一路动荡闪烁的雪白冰莲,摇荡得似乎更剧烈了些。
宫胤身形已经飞到红河上方。
忽然平静的河水“哗啦”一声,一道红中带黑的火光,直飙而上,还未靠近,四面山壁上潮湿的青苔,忽然全部化成灰白的碎屑,纷纷洒落。
一霎间被烘干。
冰雪真气最怕极热环境,宫胤半空中身形一顿。
粘腻沉滞的黑暗中,似有细微声响,有灼灼的光芒,在幽幽地亮。
那红黑火光一闪即逝,但随即,又有一道火光蹿起,比刚才的更亮更烈,似火神之舌,舔向宫胤靴底。
宫胤身子似乎一斜。
黑暗中有人呼吸一紧。一股幽幽的风潜近,就在宫胤背后。
宫胤袖底,手指忽然无声无息地一弹。
“嚓。”一声,他身后,最近一朵漂浮在漩涡中的冰雪莲花,忽然涨大了一倍,尖锐的冰棱花瓣怒放舒展,似无数短剑乍现寒光。
隐约一声闷哼,是人受伤后忍耐的声音,药香和火气之中,多了一股淡淡的血气。
一股劲风扑向宫胤背后。
宫胤身子已经闪电般倒退,退回了漩涡之中的冰雪莲花之上,手一招,那些漩涡中浮沉的冰莲花飞起,在半空中打碎,重新幻化凝结,化为一座薄薄的冰墙,正挡在那片红河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