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作者:天下归元



    “彼此彼此。”他道。

    白衣人却依旧是那一轮月,亘古万年的冷冷清辉。

    这一刻他风神之美中无限煞气,似乎一霎便可拔剑,戮尽天下。

    他虽然高傲睥睨到不似人类,但外表看来一直散漫随意,然而此刻那双乌黑幽邃的眸子光芒一闪,杀意如剑,瞳仁周围隐泛一圈血红,似潜藏翻腾着恶和孽的血渊。

    锦衣人眼睛一眯:“你在威胁我?”

    白衣人衣袖微微一震,并不意外锦衣人猜到他身份,他只是冷然道:“贵国那位厨神,听说有亲口先尝自己做的每一样食物的习惯。”

    锦衣人上下打量他,忽道:“我忽然对那位景女王产生了兴趣呢。”

    白衣人不答,如一轮月在天际高挂,这世事一切答案,都只在命运的阴晴圆缺。

    “所以,我若坚持,两败俱亡?”锦衣人将瓜子壳都扫到屋外,省得碎得不齐整,看得人心烦。

    “我现在的状况,你拼着受伤,是能留下我。”他淡淡道,“但你受了伤,护卫们死光。以后没人伺候你,没人忍受你的各种古怪毛病,你要孤零零一个人回去也罢了。更重要的是,你没了利用价值,你以为明晏安还会忍受你么?你的敌人,能容你安稳回国么?”

    这一场智慧的博弈,其实永远都不会有胜负。因为他们可能各有伤损,或者上局你赢下局我赢,只有拼命才能完全解决对方,而真正的聪明人,永远不会随便拼命。

    他就好像没听见,双手扶在冰梁之上,遥遥看着前殿的方向。

    “我干嘛要和一个快死的人斗呢。”锦衣人果然很无聊的样子,“赢了也不算我光彩。”

    白衣人用一种“你什么时候不无聊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锦衣人仔细听那咳嗽声,微微一笑,“我忽然觉得我很无聊。”

    因为他在冰梁之上,轻轻咳嗽,雪白的脸上,微微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但现在,依旧是个平局。

    严格意义上说,是白衣人赢了。

    瓜子裹着冰雪冲回时,激在护卫身上,使残余的毒性爆发,护卫还是逃不掉他的出手。

    他算到护卫们会保护锦衣人,那出手,本就是等着护卫们的。

    因为白衣人第二轮那毒,只下了一半,是个引子。第三轮的冰雪瓜子,才是真正的催化剂。

    然而第三轮,护卫们还是倒了。

    解药是他自己研制的解毒丹,未必完全对症,但应该不至令护卫们中毒死亡,这就足够他立于不败之地,至于护卫们受点小罪,他才不放在心上。

    所以第二轮,也算平。因为白衣人虽然如愿毒到了锦衣人的护卫,但锦衣人也及时识破,他在喝汤时,自然顺便放了解药。

    其实护卫也不能算笨,只是在这两位面前,什么智商都显得不大够用。

    所以锦衣人很生气,他浇灭了炭火之后,借着喝汤的机会,狠狠涮了一把自己那群笨护卫。

    他用同一种办法,让一个人两次上当。也是一个懒人,但就这么连变化都懒得的下毒,愣是放倒了一群人。

    打湿的棉巾含毒,被炭火一烤,冒出毒气,当然这毒气到不了汤里,但却对着围着火锅整理桌子准备碗筷的护卫们,所以这次针对的不是锦衣人,是他的护卫,而护卫们果然着道。

    第二轮德语送火锅。白衣人也在附近,以至阳内力将炭火鼓热,温度高了自然令德语感到烫,感到烫他自然会想到,将棉巾用冰水浸湿可降温。其实这时他如果就在水缸打水,那什么事都没有,可偏偏他经过了第一轮的事,之后必然会更小心,便用湖水打湿棉巾,这时湖水里无数的细碎浮冰中,自然就有了含毒的那一种。

    两人都识破了对方的打算,因此锦衣人说,平局。

    当然,当时白衣人已经离开了窗口。

    锦衣人看似随意,实则目光如电,一眼看出热气忽然没了,便知道出了问题,所以将计就计,把燕窝羹放在窗口,不是要吹凉,而是他遥遥运转功力,令燕窝羹恢复温度,开始汽化的燕窝羹,会将表层的含毒的部分,重新蒸腾出去,送入在外的人的口鼻中。

    他和白衣人三轮回合,其间精妙只有两人知晓。第一轮德语端着燕窝羹行路的时候,白衣人以带毒的细微冰晶洒落羹中,那些冰晶被热气遮没,无声倾入羹中,德语根本发现不了。所以燕窝羹的表面,很快就失去了温度,而德语手扶着的是瓷盏的下半截,因此没有察觉表面温度变冷。

    锦衣人挑着眉,心里也微微惊异——大荒之中,也有这样的能人吗?若大荒随便一个人都这种智慧能力,早可以吞并东堂了。

    冰上人唇角一勾,自动把这话算成夸奖。

    “够狡猾。”

    他似乎有点意外,皱眉看了看,没有冲上前去查看,只用脚翻死狗一般翻了翻脚下的德语,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锦衣人脸色一变,回头看自己护卫,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倒下。

    “伤病是我的弱势,不过,你也有你的弱势。”冰柱上白衣人终于开口,声音清清冷冷,“和我斗,你想做孤家寡人?”

    “你这手很漂亮,不过当我面用冰雪疗伤,真的好吗?”锦衣人还是那懒得起身模样,抱着他三斤重嫩黄色柔锦被,摇头,“论智慧,我未必输给你;论武力,你却在衰弱期,和我斗,你必输。”

    冰上人不回答,衣角流风。

    护卫们试图将锦衣人护在中间,锦衣人却抬头一笑,道:“喂,你伤势好吗?”

    这武功,足够惊世骇俗。

    护卫们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在为这般仙人姿态意境震撼的同时,也警惕地发觉了危机——冰柱只有手臂粗,坐着那高颀的人,却毫无断裂迹象。

    这样的背景,这样的姿态,这样仰首看过去,那人似渡星光,步冷月,自广寒中来,一身雪衣不染尘,谪落人间。

    他头顶冷月天星透明瓦,身下冰柱横梁,雪白的衣角垂落,在空中悠悠拂荡。

    在冰瓦完全合拢之前,那人悠悠落下,轻轻坐在冰梁之上。

    那一层透明冰屏看过去的月,特别的凄清润凉,晕出些毛濛濛的光,星光也似变大了些,一团一团,似冷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