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作者:天下归元



    他不答,不客气地再次将她的脸推开,推的时候还用衣袖垫住了手,道:“不必多说,女公子同意否?”

    “不同意能怎样?让你跳下船回去?这里是有玳瑁王军来回巡视的,发现了你,而近日只有我一船获准通过,我也会有麻烦。”孟破天哼了一声走开,“你早算准了,还假惺惺问我什么同意不同意?呆着吧您哪!”

    她走到船的另一边,一直在那抽烟的老者,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摇摇头。

    “先瞧着。”她低声道,“此人有杀我们的本事,暂时却无恶意,不可激怒,静观其变。”

    她已经收了嬉笑之态,目光灼灼,露三分狂刀盟掌事女公子的真面目。

    老者顺从地收起暗刃。

    那边白衣人,一直背对这边,根本没有回头。

    黑水泽雾一般的灰蒙蒙空气里,他身影忽隐忽现,也似一团迷雾。

    ……

    “陛下,请观好戏。”引路的兵士,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景横波看他一眼,再看看道路,后头和侧方的路已经被人群有意无意堵住,只能向前。看来想不看都不行。

    这种架势令她想起当初初进帝歌,也曾有被夹入人群的长长道路,那时候也有人刁难,但有人牵她的手,有人给她引路,有百姓欢呼,有红毯逶迤……

    她心中一痛,脸上却绽开明媚微笑,毫不犹豫向前行去。

    前头有戏台,戏台在演戏,看戏的人人山人海,叫好声能震聋了耳朵。

    看见她来,所有人齐刷刷转头,一张张满是讥嘲的笑脸。

    身侧柴俞似乎有些不安,她和穆先生却不动声色,直入台前。

    台上,一个女子浓妆艳抹,穿一身华丽却俗艳的服饰,满头劣质首饰,戴一顶纸做的凤冠,正挥舞水袖,对台下咿咿呀呀开唱。

    “妾本是零落江湖一名妓,艳帜高张凤来栖,一朝得见云端路,且抛了恩客攀龙门。”唱完抛着媚眼,水袖掩唇,悄声和台下道:“龙门新恩客来也,且瞧奴家手段,定教他销魂蚀骨,手到擒来。”

    众人都笑,有人大叫:“给爷们瞧瞧名妓媚骨,办得好有赏!”

    众人一边笑一边看景横波,景横波也在笑。

    她问柴俞:“这咿咿呀呀的,唱什么啊?”

    不是她文盲,这大荒各地唱曲,夹杂方言,曲调怪异,着实听不大懂。

    柴俞险些被呛着,咳嗽半天,才吭吭哧哧地道:“唱……唱一段感情。”

    “哦,什么感情啊,女主角是谁啊?”景横波笑眯眯,“衣裳好难看。还低胸,你们玳瑁,什么时候民风这么开明了?”

    “这个……这个……旦角是个……名妓……”柴俞声音越来越低,他觉得景横波虽然在笑,笑得也很正常,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心里就是毛毛的。

    “哦,哪里的名妓啊?”景横波曼声问。

    柴俞这下不敢答了,低低道:“我也没听清楚。”

    景横波呵呵笑一声,问穆先生,“唱得不错,继续听?”

    “你喜欢就好。”穆先生一笑。

    此时台后转出来一个白衣男子,昂着头,做高傲状,迈着官步,一步三摇地出来。

    那俗艳女子一见他,便乳燕投林般娇笑着扑过去,呢声道:“淫郎……”

    景横波险些噗一声,喷出来。

    ……

    孟破天此时也在人群中,正踮脚看戏,她和那老者以及白衣男子一起,通过入口处的巡检,进了城,在王宫之外的秘司交割了万寿丸,便被人请出了王宫附近。

    孟破天也习惯了,她这个身份,人家不让她靠近王宫是正常的,她只想在上元城里赚钱搜宝贝,上元靠近最安全的一段黑水泽,经常有些妙品。

    她这种人,哪有热闹往哪钻,一看见有戏,飞一般地奔过来,别人拉都拉不住。

    她在人群外围,看不见里头,干脆跳上一个男子的背,那男人正要骂,她双腿一夹,夹住人家脖子,只顾对里头张望,随口大声道:“借个背看戏!”

    那人给她夹得脸色发紫,只好闭嘴,众人对她侧目而视,孟破天就好像没看见,只顾自己伸着脖子。

    看了一会她道:“喂,厉含羽,你瞧这什么烂戏呀……咦,人呢?”

    她一转头,厉含羽竟然不见了。孟破天撇撇嘴,继续看。

    她一个人凌驾在人群上,自然显眼,景横波无意中也远远看见,觉得那个侧影有点眼熟。

    正要仔细看,孟破天却已经跳了下来,大声骂:“什么烂戏!”

    台上此时正在演“女王”如何对“国师”暗送秋波,以名妓的媚功,对“国师”死缠烂打,给他送餐,陪他游园,对他暗诉衷情,夜里以受惊为名,钻入了国师的寝居……

    这戏本子也不知谁编的,淫猥也露骨,毫无戏本留白风范,那“女王”钻入国师“寝居”之后,后台竟然还拟声淫词浪语,娇喘微微,床板嘎吱之声不绝,更有人于幕后挥动红色旗帜,做“被翻红浪”之状……

    台上那旦角扭扭捏捏细声唱,“似昨日浮花浪蕊,受今朝雨横风狂,求不得满园儿落英芬芳,藏一瓶鸡血儿涂满床。喘微微臀如白浪,娇颤颤樱落雪墙,热灼灼一杆金枪,可着我情郎雄风万丈,各般儿花样着紧忙……”

    这样的舞台戏本,一般都是三流妓院戏院悄悄唱来,少有这般在堂皇街衢,光天化日之下,唱此淫词艳曲,百姓们又刺激又兴奋,脸色涨红,鼻翼翕动,不住大声叫好。

    “好词!”

    “够味!”

    “喘得再大声些!”

    穆先生唇角笑意全无,勾一抹森冷。

    景横波端着下巴,似乎还在笑,笑意几分杀气。

    柴俞勾着头,耳根都已经红透。

    那边孟破天有听没有懂,问身边老者:“五叔,这什么乱七八糟词儿,一会儿樱花一会儿金枪的,还有,鸡血涂床是什么意思,不脏吗?”

    那老者哪里好意思和她一个黄花闺女说这个,只得支支吾吾地道:“没什么好听的,咱们走吧。”

    “嘿嘿你这就不懂了吧。”底下被她夹住脖子,看不了戏的汉子,正一肚子没好气,闻言冷笑道,“蠢货,这都不明白。那是名妓,能有处子之身么?没处子之身,却又想攀龙附凤入宫廷,只好偷拿一瓶鸡血儿装童贞,嘿嘿嘿这本子谁写的?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