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作者:天下归元



    再说耶律祁又是什么好东西?不杀她未必不是觉得奇货可居。比如皇图绢书那码子事。

    她起身,迅速拿起床架边给她准备的衣裳穿起。

    脚步声越发接近,急促快捷,直奔此处而来。

    “砰。”门被推开,几个耶律府护卫满头大汗扑进来,“快,转移走……”

    他们忽然顿住,瞪大眼望着空荡荡的床上。

    人呢?

    人影一闪,耶律祁随后掠入,伸手一摸掀开的被褥,余温犹在。

    他转头,凝望外头渐曙的天色,和渐渐转弱的风雪,良久,轻轻将手抬起。

    一刻前的温暖犹在,但转眼手指就冰冷了。

    好似这欲待捧出的,却不被理解和接受的迟来的心意。

    一句话轻薄亦如雪花,在风中散了。

    “你终究还是……恨上了我……”

    “砰。”一声,院门再次被撞开,一大群士兵冲进院中,将耶律祁包围。当先一名将领长声厉喝。

    “兹有左国师耶律祁,僭越狂悖、专擅欺罔,勾结交联,图谋犯上,经诸臣联席议定弹劾,着即查看家产,拘禁当地,家人子弟,无玉照宫令不得随意走动。违者就地斩杀勿论!”

    杀气惊雪,落一肩淡白碎屑。

    他却只是仰头看天,丝毫不出意料地浅浅一笑。

    “宫胤好快的手脚,他们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想必宫中群臣威逼女王成功之后,便不得不让他反客为主,这是有所退让和协议了……岂不知一退便满盘皆输,剩下便只有被人清算宰割的份……”

    “接下来,被宰割的该是谁呢……”

    士兵持着武器走上前来,铁甲映射清晨冷澈的雪光。

    他好似没看见,只负手看苍空渐渐收了雪意,露一抹湛蓝的天色。

    “愿你平安。”

    ……

    士兵冲入耶律府内院的时候,景横波还在耶律府湖边的塔上。

    居高临下,她看见了士兵们铁青色的甲叶,熟悉的制式服装。

    亢龙军。

    她立在高处,看那铁青色的潮流,迅速淹没雪白色的大地。

    亢龙军这么快就回归掌握了,看来不会再啸营了,从此又持于那人手中,剑锋所向,威凌天下。

    她一笑,依旧明媚,却多几分森然。

    身影再次一闪。

    宫胤。

    恭喜。

    ……

    军人是敏锐的,有人似有所感,抬起头来。

    隐约似见塔顶白影一闪,再仔细看时,只见铁马寂寥飘荡风中,音色清凉。

    ……

    半刻钟后,景横波抬起头来,有点模糊地看看面前的门楣。

    接连几个瞬移,她也搞不清自己到了哪里,感觉并没有走很远,现在状态远远不如从前。

    辨认了好一会,才认出匾上“隆盛记”几个字。

    哦。好像是哪个店铺的名字,她觉得这名字有点眼熟,似乎曾经来过,依稀仿佛,这家老板团团脸,十分热情和气,将绸缎礼物装满了车厢,还要她下次来玩。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对刚才发生的事,记忆反而不太清晰,倒是之前的一些事,历历如在目前。都是一些很温暖很美好的事,比如和紫蕊一起去逛街惊艳帝歌,比如迎驾大典上百姓的哈罗,比如西歌坊百姓送的老母鸡,还有这些掌柜的殷勤。

    或许内心深处,此刻只愿去想这些美好的回忆,好让自己暖一分,不被这风大雪寒的冬冻结。

    只是此刻想起,这些不算很远的事,好像开放在彼岸,触不及昔日的香。

    恍若隔世。

    她觉得疲倦,余毒未尽,头脑还有些不大清楚,她在还没开门的铺子门口缓缓坐了下来,一阵风过,她抖抖索索拢紧了衣襟。

    街上有赶早市的人,三三两两经过,人们时不时奇怪地看一眼。不知道这个长发披散,一身狼狈单薄,坐在人家铺子门口的女子是谁。看上去像个要饭的。

    景横波闭着眼睛,觉得身体里有股奇特的倦意,让她在这危险时刻无法提起精力和警惕。

    天香紫的效用在发挥,正在对她的经脉进行修补,这时候生理需求要求她睡下。

    身侧忽然吱嘎一声,门板被撤开,景横波偏头望去,想着这家铺子开门了?

    里头有人从门里匆匆夸出来,一边走一边道:“接到消息,上头要求立即停业,铺子里所有的伙计都先散出去……”他忽然一顿,转过头来。

    景横波提起精神,慢慢站起,做好立即瞬移的准备。

    那人团团脸,几分脸熟,正是这家铺子的老板,曾经热情和她说一定要常来的那个。

    那人脸上的惊讶一闪即逝,立即一个转身挡住了她,警惕地对四面看了看,伸手把她往里面让,一边大声道:“啊,原来是王家太太,想不到您这么早就来了,正好店里有新进的一批料子,您瞧瞧。”

    景横波被他顺势推进铺子里,从寒冷走入温暖,心中也一暖。

    人间寒苦,但总有火星不灭。

    那老板等她一进门,又探头对外看看,便立即关上门,上前一步,惊讶地道:“陛下,您怎么会现在在这里?还有……”他上下打量景横波,“怎么这样?”

    不等她回答,他就道:“陛下,我这边还有事,刚接到上头掌柜的命令,要出去接一批货,据说今日要关城门,耽误了吃罪不起。您不管怎么来的,来了就是草民的客人,瞧您身体似乎有些不妥,请后堂先歇息,草民让家小照顾您,回头给您找个大夫来。”

    景横波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他又诚恳地道:“您放心。草民这里平日奉公守法,和里正地保关系都好,什么事都不会有。”

    景横波心里模模糊糊的,此刻想什么都慢,又是还没理会清楚,便被热心的掌柜一阵风地亲自搀到后头,搀进一间厢房,又命夫人女儿亲自来伺候。

    景横波身体实在支撑不住,看见床不由自主就躺下了,那掌柜避了出去,留下夫人儿女同样伺候得殷勤。景横波迷迷糊糊躺着,虽然无比想睡,却总不敢睡,总觉得心里不安,可睁开眼看看,四周安静,床褥温暖,伺候她的女子笑容善良亲切,实在让人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