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读

作者:priest



    他说着,从手机里调出录下来的音频。

    录音里面先是一阵乱响,听这声音都能感觉到里面的人挣扎得有多剧烈,模糊、惊心动魄,良久才平息——应该是周雅厚已经死了,过了一会,脚步声传来,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死透了,放心吧。”

    周怀瑾:“这是郑凯风。”

    录音里,三十八年前的郑凯风嗤笑一声:“周总,一到关键时候你就往后缩,周雅厚这小子死了,往后家业、美人,那不都是你的吗?表情那么凝重干什么?”

    另一个男声有些犹豫地开口说:“再想想有什么遗漏,万一惹上嫌疑,招警察调查就不好了。”

    “有什么遗漏?嫂子去看电影了,家里保姆们放假,至于我们俩——今天下午结伴去钓鱼了,忘了吗?收拾干净,我们走!”郑凯风丧心病狂地笑了一声,“一想到这些以后都是我的,我就……哈!这是我的命……哎,周哥,别的都无所谓,他那小别墅你要给我。”

    录音里的脚步声走远。

    费渡一侧头:“小别墅?有什么暗指么?”

    “周雅厚有一个秘密的私人小别墅,”周怀瑾放下手机,“我花了一个多礼拜,同她软磨硬泡,总算让她开口,说出了我妈不堪忍受周雅厚出轨的真相。”

    费渡轻轻一挑眉:“我觉得这真相听起来不会让人愉快。”

    “周雅厚喜欢未成年少女。”周怀瑾艰难地压低声音说,“尤其是……尤其是十三四岁的东方女孩。周雅厚有一个别墅,专门养着这些……这些……”

    费渡追问:“哪来的女孩?”

    周怀瑾沉默了一会:“福利院的,周雅厚生前也十分‘热心慈善’,在东亚一代,定点资助了几家福利院,国内也有,借此来挑他喜欢的女孩。”

    “有证据吗?”

    “有。”周怀瑾打开旁边的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牛皮纸袋,纸袋里有一打旧照片。

    旧照片平摊在古朴洁净的桌面上,别致的插花从花瓶里低下头,婆娑的花影和费渡的目光一起,落在那些失真的旧照片上——那是四五张少女的半身照,长得都很漂亮,多少都带着点营养不良的稚弱,穿着以当今的审美眼光看起来有些媚俗的旧式性感时装,化了妆,说不出的怪异。

    “想给警察可以,反正当事人都死了——照片背面是女孩的资料,这几个是中国人,也有韩国人和日本人,都在箱子里。那个老婆婆当年的工作,就是帮周雅厚照顾别墅里的女孩子,女孩养到十六岁左右,身量长到和大人差不多了,他就会失去兴趣,抛弃她们,把人送到那些地下人口市场,通常、通常很快就死了……”

    周怀瑾有点说不下去,别开视线,一只手盖住嘴,好一会才说:“不好意思……我曾经一度以为周雅厚是我的亲生父亲,在周家最艰难的时候,我曾经把他当成过精神的偶像……咳,有点恶心。”

    “四十来年国内没有网络,人口档案和资料现在肯定无法追溯,而且这些女孩本来就是孤儿,很难……”费渡一边翻着照片一边随口说,突然,他不知看见了什么,倏地坐直了,从中间捡出一张照片。

    那照片背面写着“苏慧,恒安福利院,十五岁”。

    日期是三十八年前。

    费渡连忙把照片翻过来,仔细看了看那女孩的脸,从五官轮廓上依稀看出了一点熟悉的影子,他立刻拿出手机把照片拍了下来。

    骆闻舟在距离他们见面的小餐厅不远处,车停在路边,刚点着一根烟,就收到了费渡发过来的照片,他看到内容后一愣,立刻转给同事,刑侦队的同事效率也奇高,十分钟之后,就给了他回复。

    “骆队,你从哪找到的这张照片啊?对,这个应该就是那个苏慧——拐卖女童案的嫌疑人苏落盏的外祖母,苏家三代人做这个营生,就是从她开始的。苏慧的档案里显示她确实是孤儿,不过她小时候那家福利院早就散摊子了,这么多年,人也都差不多死没了,具体是哪个福利院,恐怕不太好查,确实有出国经历,不过一年后又回来了。面部特征对得上,就是年岁上有一点误差,比她身份证上登记的年龄比照片上标注的要大两岁,不排除谎报年龄的可能性。”

    餐厅里,费渡按住苏慧的照片问周怀瑾:“能跟我说说这个女孩吗?”

    “对,这个女孩很关键,”周怀瑾点了点照片背后的日期,“这是最后一个女孩,你看,标注日期是四月,那年六月周雅厚就死了。老婆婆回忆说,这个女孩后来又在别墅里住了一阵子,跟着郑凯风。”

    费渡眉心一拢:“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周怀瑾沉声说,“后来被我妈发现了,她觉得非常恶心,强行命令郑凯风把这个女孩送回国,在别墅工作的老婆婆也回了主宅。”

    费渡莫名想叹气――后来这孤苦伶仃的受害者长大成人,终于如愿以偿地游到了这条罪恶的“产业链”上游,成了加害者。

    她就像西方传说里被吸血鬼初拥的人类少女,忘了凶手,成了凶手。

    “上次我们俩告别的时候,你对我说,我们一家子的悲剧就在于我的父亲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关于这个,那位老婆婆说,我可能是周雅厚遗孤的谣言,就是苏慧被强行送走后在帮佣中传开的。这听起来可能有点阴谋论,但根据我对郑凯风的了解,这个人阴损、贪婪、小肚鸡肠,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的意思是,因为周夫人送走了苏慧,郑凯风心怀记恨,所以恶意中伤,说你不是周峻茂的亲生的。”费渡问,“这一点有什么依据吗?”

    “有,你知道国外相关领域起步比较早,如果周峻茂对我的血统存疑,他后来为什么不去做亲子鉴定?光靠猜测就深信不疑,未免太儿戏。”

    费渡缓缓地说:“确实不合常理。”

    周怀瑾低声说:“周峻茂生前在国外立过一份遗嘱,关于其名下资产归属问题的附录里,有一份亲子鉴定书,解释了为什么我不是他的遗产继承人,那份二十多年前的鉴定书和你们警方的结论正好相反。”

    费渡:“你的意思是,二十多年前,你青少年时代,周峻茂托人做过亲子鉴定,但是结果被人做了手脚?”

    “听着耳熟吧?和我整杨波的手段一模一样,”周怀瑾苦笑,“真是讽刺,我费了好多周折找到了当年那个鉴定公司的人,这个鉴定是周峻茂托郑凯风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