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道:“你是谁?”
那人射完一箭,原本是有话要说的,被他这么一问,什么话也忘了,大怒道:“你居然问我是谁?我是——金子勋!”
魏无羡立即想起来了,这是金子轩的堂兄,他在金麟台的宴厅里见过此人一面。
他道:“哦。是你。你领着这些人埋伏在这里准备做什么?”
这当然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埋伏。恐怕根本没有什么闹凶之事。只因为旁人无法突破乱葬岗脚下的尸阵,魏无羡又神出鬼没,难以追寻踪迹,金子勋便封住穷奇道的山谷口,故意散布谣言,说此地有恶煞出没,而且闹的还是当年被温宁撕碎的那几名督工,引四处夜猎的魏无羡前来钻套子。
只是魏无羡不明白,他这一年来并未做什么触犯金子勋利益的事。即便一年多以前他曾与金子勋在宴厅有过不快,金子勋意图报复,那也不该拖了一年才报复。何以忽然要带一群人在这里围堵他?
金子勋沉着面道:“魏无羡,你不要装蒜了。我警告你,立刻解了你下的恶咒,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追究计较。”
魏无羡一听便知有麻烦了。即使明知会遭到怒斥,他也必须问清楚:“什么恶咒?”
“你还明知故问?”金子勋猛地扯开了自己的衣领,咆哮道:“好,我就让你看看,你亲自下的恶咒成果!”
他的胸膛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
这些坑洞小的小如芝麻,大的大如黄豆,均匀地遍布在他身体上,令人恶寒。
千疮百孔!
“千疮百孔”是一种阴损刻毒的诅咒。当年魏无羡在姑苏蓝氏的藏书阁抄书时乱翻,翻到过一本古书,上面讲到这种诅咒时配过一副插图,图上那人面容平静,似乎并无痛觉,可身上已经长出了许多个钱币大小的黑洞。
下咒者的怨念越强,中咒者修为越薄弱,后果便越严重。一开始,中术者是没有知觉的,多半会以为自己毛孔变大了,然而接下来,那些洞就会变成芝麻大小,越到后面,坑洞越长越大,越长越多,直到全身都被大大小小的黑洞爬满,仿佛变成一个活筛子,骇人至极。而且皮肤表面生满了疮孔之后,诅咒就会开始往内脏蔓延,轻则腹痛难忍,重则五脏六腑都溃烂!
魏无羡一眼辨了出来这种恶诅,道:“‘千疮百孔’。这咒着实厉害,不过,与本人无关。”
金子勋似是自己也恶心看到自己的胸膛,合上衣服道:“那怎么会这么巧?中恶咒的,刚好都是当初斥责过你的人。骂一骂你们就下这种歹毒的恶咒?什么心胸!”
魏无羡道:“金子勋,我的确看你不怎么顺眼。但如果我要杀人,不必玩背后下恶咒这种阴沟里的把戏。而且你们一猜就猜到是我,我会这么明显地暴露自己吗?”
金子勋道:“你不是很狂吗?敢做不敢认了?”
魏无羡懒得跟他辩,道:“你自己解决吧。我先行一步。”
闻言,金子勋目露凶光,道:“先礼后兵,既然你不懂回头是岸,那我也不客气了!”
魏无羡顿住脚步,道:“哦?”
“不客气”的意思很明显。要解开这种恶咒,除了让施咒者自损道行,自行撤回,还有一个最彻底的解决办法:杀掉施咒者!
魏无羡蔑然道:“不客气?你?就凭你这一百来号人?”
金子勋一挥手臂,所有门生搭箭上弦,瞄准了山谷最低处的魏无羡和温宁。
果然是他不主动招惹是非,是非也会来招惹他!
魏无羡将陈情举起,笛音尖锐地撕破寂静的山谷。然而,静候片刻,没有任何响应之声。
一旁有人高声道:“方圆十里之内都被我们清理过了,你再吹也召不来几只帮手的!”
果然是早有预谋,将这穷奇道设成了为他精心布置的葬身之地。魏无羡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闻声,温宁举手,拽断了脖子上挂着一枚符咒的一条红绳。
这条红绳断裂之后,他的身体晃了晃,脸上肌肉开始逐渐扭曲,从脖子往面颊爬上数道黑色裂纹。突然仰头,发出长长一声非人的咆哮!
这埋伏的一百多人里也不乏夜猎场上的好手,从没听过一具凶尸能发出这样恐怖的声音,不约而同脚底发虚。金子勋也是头皮发麻,然而他胸膛上长的东西,让他更难以忍受,登时一扬手臂,下令道:“放——”
正在此时,另一侧山壁之上,一个声音喝道:“都住手!”
一个白衣身影轻飘飘地落下山谷。金子勋原本已咬着牙红了眼,一看清来人身形样貌,还挡在了魏无羡身前,又惊又躁,失声道:“子轩?你怎么来了?!”
金子轩一手扶在腰间剑柄上,冷静地道:“来阻你们。”
金子勋道:“阿瑶呢?”
去年他还对金光瑶十分瞧不起,颇为轻贱看低,如今两人关系改善,便唤得亲近了。金子轩道:“我把他扣在金麟台了。若不是我在他取剑的时候撞破了他,你们便打算这样乱杀一场吗?做这样大的事,也不说一声,好好商量!”
金子勋身中此千疮百孔恶诅之事,实在难以启齿。一来他原先相貌体格都不错,素来自诩风流,无法容忍被人知道他中了这么恶心难看的诅咒;二来中咒就说明他修为不够,灵力防卫薄弱,此点更不便为外人道。因此,他只将中咒之事告诉了金光善,求他为自己寻找最好的秘咒师和医师。谁知医师咒师都束手无策,于是,金光善便给了他穷奇道截杀之计。
金光瑶则是金光善本说好派来为他助阵的帮手。至于金子轩,因为魏无羡是江厌离的师弟,再加上金江夫妻恩爱,金子轩几乎什么破事鸟事都要和妻子唠叨一番,担心他走漏了风声,让魏无羡有了防备,是以他们一直瞒着金子轩今日截杀一事。
当年魏无羡见金子轩最后一面时,他还是一派少年的骄扬之气,如今成家后却瞧着沉稳了不少,说话亦掷地有声,有模有样:“此事还有转圜余地,你们都暂且收手。”
眼看就能杀死魏无羡,金子轩却突然拦了下来,金子勋又怒又躁,急道:“子轩,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来干什么的?息事宁人?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转圜的,你是没看见我身上这些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