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沿江西行,一定会看见那座山峰。它不仅是千里江岸上无数的山峰中最高的一座,也是最美的一座。它的样子就好象是一个神女正低头痴痴地望着江水。”船夫一边摇橹,一边对楚荷衣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女峰?”
船夫点点头:“当然是它。我在这江上行了四十年船,看它也不止几千几万遍了,但总还看不厌。因为每年里的每一天,或者每天的每一个时辰它的表情都不一样。”
“山也会有表情?”
“你看那山顶上的绿树和红花,岂不是她的发髻?树有荣枯,花有开谢,一年四季她的发髻就会变换。还有山间的云雾,每个时辰都会从不同的位置漫出来,雨季来临的时候,浓雾从山下就开始了,这岂不是她的裙裾?还有山上那两个凹洞,里面虽有鹰巢和数不尽的蝙蝠,却不是神女的双眼是什么?有时候你还会看见她在哭泣,因为黑鹰常常会从巢中俯飞下来,远远望去,却好象神女正在伤心落泪。”
“山的那边是什么?”
“云梦谷。姑娘难道没有听说过‘巫山云梦,神医慕容’?”
“当然听说过。我就是要去那个地方。”
“前面就是神农镇。凡是要去云梦谷的人,都得先到神农镇。”
×××××××
神农镇。
这只是鄂西山地中的一个小镇,却繁华喧闹得好象是一座城市。一下船,荷衣就看见了只有在大城市中才会有的笔直清洁的马道,青石板的路面。街巷纵横,闾檐相望,商旅辐凑,酒楼林立。街上的行人也多是风尘仆仆的外地人,连小贩也都操着不同的口音叫卖着手中但中的什物。
她正想找个人打听去云梦谷的路径,却见一个中年人穿着一件绣工精致的白袍子正向她走来。白衣人看上去很精明,很斯文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很和善:“请问可是楚荷衣楚姑娘?”
楚荷衣一愣,道:“我不认得阁下,却不知阁下如何认得我?”
白衣人道:“在下郭漆园,是云梦谷的副总管。赵总管是初九接到姑娘的信,我们算着如果姑娘初十就起程的话,今天或者明天就该到了。幸好神农镇的码头并不多。”
楚荷衣忍不住道:“每天从这里下船的客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郭先生如何知道我就是楚荷衣呢?”
郭漆园淡淡一笑,道:“虽然这里下船的人多,但带着兵器的女人并不多,姑娘手中的这柄鱼鳞紫金剑样子奇特,兵器谱中排名第十,在下正好认得。”
楚荷衣道:“好眼力。”
郭漆园一拱手,道:“姑娘请上车。”他一拍手,一辆四马并驱的马车不知从哪里飞奔了过来,却正好在两个人的面前嘎然停住,马是少有的骏马,而且训练有素。车厢里十分宽敞,坐位上居然垫着名贵的虎皮。靠背和引枕都很松软舒适。楚荷衣从来都没有坐过如此毫华的马车。郭漆园坐在她的对面,脸上始终含着微笑。他说道:“姑娘从西北赶过来,一路上一定非常劳累,我们已经在停云馆替姑娘备好的客房,连浴室里的热水和午饭都已替姑娘准备妥当,姑娘一到就可沐浴更衣,吃罢午饭,还可好好休息一下。”
楚荷衣不禁问道:“停云馆?”
郭漆园含笑解释道:“姑娘一向在北方活动,这大约是第一次到神农镇罢?停云馆是云梦谷接待客人的地方。来这里求医的人大多只会在神农镇住下,因为云梦谷在镇子里有十几家医馆,药铺更是多得数不清。大夫们虽有不少住在云梦谷,却是每日出谷到自己的医馆内行医。所以,只有病情十分严重,连镇上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人才会送到谷里去医治。这些人可以算做是谷里的客人,往往都会先住在停云馆。此外,不是来行医,只是来会朋友的客人,也会住在那里。”他的话音刚落,车子已经停了下来,荷衣一下车,就看见了一座气派很大的两层楼的院子。她忽然问道:“这里的房租一定会贵罢。老实告诉先生,我现在很穷,只怕住不起这么好的房子。”
郭漆园笑了:“姑娘是赵总管请来的客人,我们只怕招待不周,哪里还敢要房租?”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赵总管?”荷衣问道。
“这个么……如果姑娘想见,现在就可以。赵总管刚好也在停云馆里。只不过姑娘一路辛苦,在下以为还是应该先歇息歇息为好。”
浴桶内的水温刚好合适,里面居然还洒了一种带着异香的花瓣。对于马途疲惫的人来说,再没有比洗一个热水澡更让人解乏的了。她刚刚换过干净的衣裳,便有一个紫衣女孩子敲着房门送来了三碟可口的小炒,一碗青笋鲈鱼汤和一碗米饭。楚荷衣把所有饭菜都吃得一干二净。她实在是很饿。女孩子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哧”地一声笑了起来,似乎觉得不该笑,又忙掩住了口。
楚荷衣道:“你这小丫头为什么要笑?难道从来没有见人吃过饭?”
紫衣女孩道;“我笑姑娘是这几天来的客人当中最爽快的一位。别的客人吃饭的时候,都要先把三盘菜仔细看过一翻,请教过菜名,再慢慢品尝。因为这是神来阁孙掌柜的手艺,一般的人是吃不到的。就说姑娘刚才吃过的一碟‘松鼠鳜鱼’就是神来阁的一绝。你可知道,要把鳜鱼做成菊花的样子,倒还容易,但能把鳜鱼做成松臻的样子的,这方园几百里也就只有孙掌柜一个人。”
她这么一说,楚荷衣恨不得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看个仔细后再吞下去。只得自嘲道:“我只觉得味道很好,对于它的样子倒没有仔细看。可惜,可惜。”
紫衣女孩道:“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姑娘如想再吃恐怕就吃不到了。孙掌柜很多年没有掌杓了,你若到神来阁去,也最多能吃到他徒弟做的东西,那个味道就总差那么一点。”
楚荷衣笑道:“你小小年纪,对厨艺倒很精通,了不起。”
女孩给她这么一夸,脸立即红了起来,半天才道:“也没有什么,我叫孙青,孙掌柜是我爹爹。”
楚荷衣道:“我希望有一天能吃到你做的松鱼鳜鱼。”她想了想,忽然问道:“你刚才说,这几天这里还有别的客人来?”
孙青点点头道:“是啊。他们来的很快走得也很快。最短的只在这里呆了一天。但他们吃的第一顿饭都是我爹爹做的。”
楚荷衣道:“你知不知道一共来了多少人?”
“十三个。因为我爹爹做了十三次松鱼鳜鱼,包括你这一次,就是十四次了。爹爹说,谷里来了贵客赵总管才会请他亲自下厨。所以他叫我好好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