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边军一小兵

作者:老白牛



    后方的步贼,许多人也迟疑的放慢脚步,对这些新军们,不论骑步,流营各人,实在是怕到了骨子里。

    他们只远远的呼降,不过在唐廷萼等奔逃时,又紧紧的追击上来,余下的贼骑们,或控马若即若离追随,或冲到步贼后方,呼喝在后督促。

    脚步沉重有若千钧,唐廷萼几人跑得跌跌撞撞,已经有一个长枪兵扑倒在地,力竭而亡,看明军只余三个,后方呼降声更为响亮。

    “新军兄弟们,投降吧,闯王不杀你们。”

    “是啊,不杀你们。”

    又有人大喊:“都是穷人家的子弟,何苦为无道官府卖命?”

    那拿腰刀的火铳兵跟在唐廷萼后面,听着,他眼中闪过神光,气喘吁吁道:“投降?某家身为官兵,岂可投降流贼?”

    他大喝一声:“宁死不降贼!”

    他不愿再逃,举起手中腰刀,猛然返身冲去,转眼间,就淹没在步贼人潮之中。

    唐廷萼咬了咬下唇,他咬着牙,拉着唐延机只是跑,拼命的跑,他手中的火铳,先前几贼追近,狠狠扫挡开去,虽然迫住他们脚步,火铳却敲得散乱不能使用,只得丢弃。

    他拉着唐延机的手,看到了,河水快到了,不过前方却出现一道沟渠,渠那方地势比这边高多了,原本渠上有几块木板,此时早已断裂不能通行,而这方杂草丛生,荆棘密布,通向河水,只有这条路。

    后方流贼呼喝更为恼怒急迫,特别是那些贼骑,原本还有些猫戏耗子心思,未想跑到这种地方,这种地形,人全部拥挤在一起,分散包抄都不行,眼见两个新军就要跑了,他们更是加快速度追上来。

    “上去!”

    唐廷萼狠狠一用力,将唐延机身体托到沟渠上边,低低说道:“原谅哥哥没照顾好你们。”

    他一转身,猛的扯出缠在腰间包裹,一个万人敌出现在他的手中,这万人敌采用靖边军新的火药配方,威力猛劲,手中火摺子再一晃,往万人敌一凑,立时滋滋的引药点燃,火花四射。

    堪堪冲到近前的大股贼兵立时顿步,他们个个面色雪白,一双双眼睛,只死死地盯着唐廷萼手中的万人敌,很多人不由自主后退,或想藏到同伴的身体后面去。

    唐廷萼静静看着眼前流贼,娘亲,小妹,弟弟,还有怀孕的妻子,一幕一幕,掠过自己心头,最后定格在先生的话语中,如洪钟大吕一般回荡:“形躯有尽,性灵不朽。”

    唐廷萼大喝道:“大明万岁!”

    就那样冲入人群中,万人敌猛的炸开,血雾与白烟腾起。

    “廷萼哥……”

    唐延机哭叫道,他拼命的逃,忘了一切,摔倒了。又爬起来,后背又中了一箭,仍然继续的冲,他吼叫着,跳入了河水之中……

    很多年后,几个明军的故事,仍然在这一片传扬,不知什么时候起,河边出现了一座庙宇,陆续有乡民或是附近百姓过来上香。庙宇不大。有时香火旺些,有时淡些,但一直保持着香火不灭。

    ……

    广阔的平野上,到处是层层叠叠的尸体。这些死尸有明军的。有闯军的。有革左等营内的,还有各类的死马残肢,破损的盾车器械。残破断裂的旌旗武器等,横七竖八的一直浸在血渍中。

    混合了泥土的鲜血变成暗红色的小溪,就象蚯蚓那样一直蜿蜒爬行,死者流出来的鲜血,湮没了李自成等人脚下的战靴,他们在战场各地一直转着,看着流营的战士,在布满死尸的战场上来回搜索着,收罗明军伤员,还有武器弹药等。

    新军强悍的战斗力,给李自成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各家各营,都希望收罗一些逃不了的新军,便是伤员也抢着要。

    为此,他们调来军中珍贵的医士郎中,为那些神情麻木的明军伤兵首先救治,与营中马兵老营享受同一待遇,至于各家的受伤步卒与饥民,就看运气吧。

    虽然这些伤员个个沉默,没有说降,也没有说不降,但李自成等人并不介意,虽然不理解他们心中忠义,但各人认为,仗打到这个份上,新军已经尽了自己最大能力,活下去,转换门户,是理所当然的事。

    况乎流营中,投降的官兵一样不在少数,李自成自己的老营,骨干也是边军叛卒降丁,往常高迎祥、马守应的队伍中,主力一样是“夷汉降丁”,很多流营将领,本身就是官军的一部分,所以李自成等人认为,这些伤兵们,最后还是会投降的。

    还有新军的火铳,也是众人渴望的,往日闯营战后上交的是马骡第一,弓夭铅铳者次之,币帛又次之,珠玉为下,这次则是火铳第一,流贼遍野搜索,李自成更下了严令,敢私藏火铳与零件者,剐!

    众人转着,战场所到情形,都让各人看了心寒。

    左金王贺锦啧啧道:“老子也算看多了死人,但象这么惨的仗,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说着,脸上却是喜笑颜开的样子。

    此次从战事爆起,一直到结束,虽各家伤亡不少,但好在死的大部分都是不值钱的饥民,还有一样作为炮灰消耗的步兵,经过残酷的淘汰后,大可从饥民中选入大量步卒,然后各处掠夺马骡,同样可以从步卒内选入大量马兵,各营战斗力,还是恢复得很快的,更别说此战结果丰盛。

    牛金星看着,脸上带着解恨的神情,他抚须道:“可惜,一直没找到明廷靖南伯的尸体,曹变蛟可能跑了。”

    革里眼怒骂道:“都怪那个王廷臣,最后一刻冲了进来,曹变蛟可能被他接应走了。”

    闯营各人微微皱眉,贺一龙这是怪李过在外堵塞不力?

    李自成微笑道:“无妨,曹变蛟、王廷臣二镇新军覆灭,就算他们带残部逃走,也不足为虑。”

    众人走着,最后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这处层层叠叠的尸体,尸体中间,一将持着大刀,怒目圆睁,身上伤口无数,却仍然保持着尸身不落,一匹受伤的战马哀鸣着,用头去挨擦那将尸体,这马伤痕屡屡,打着哆嗦,眼见也活不了了。

    闯营中有人认为这将尸体,说道:“是遵化镇新军营副将孙谢忠,没想到死在这里。”

    流营各人叹道:“可惜一条好汉,不值啊。”

    贺锦却是盯着那马匹,摇头道:“可惜一匹好马。”

    突然间,尸堆中一个身体动了动,然后一个明军缓缓爬起来,这人满身满脸的血,连一双眼球一转一转都是红色的,他先向旁边看了几眼,看到孙副将尸体时,大声哀嚎几声,然后用力举起手中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