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三拔微笑起身,团团一揖,又冲王家家主拱了拱手:“王大家。”
王家家主大大咧咧道:“嗯,说吧。”
范三拔在他眼中只是小辈,自然不需对范永斗那样谨慎。
范三拔从容说道:“诸位长辈,诸位大掌柜,有句话。叫未雨绸缪。王斗这人,我等都有所了解,观其生平,可用心狠手辣,贪得无厌来形容。”
他说道:“他起家后。所到之处,无不是腥风血雨,东路的张家,在座也知道。可是前宣府镇副总兵张国威族叔,都被他杀了。他老人家只想安心做点买卖,又何罪之有?”
“说是说现在东路的掌柜们活得很滋润,但那与我们有何等干系?说难听点,他们是靠吸我等的血活下去,诸位说说,各路各种商货运来后,各位掌柜的生意,受到多大影响?”
他这话引起了不少共鸣,立时厅中一些小商人开始哭诉,特别一个骨瘦如柴的赵姓商人号啕大哭,很多掌柜知道这人,原来在太原开家貂皮铺,专门为富户订制皮裘衣套,眼下面临破产,他肥滚滚的身躯更是一路瘦下去,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看他悲痛欲绝的神情,在场各人,都有些尴尬,原本他们很多人是这赵姓商人的客户,眼下却一个个穿上东路的裘衣。也怪不得他们,东路冬衣华丽又实在,任何一个有眼力的,都知道自己的选择,他貂皮铺开不下去实属正常,不过说起来,这也算东路罪证之一。
范三拔观察众人神情,微微一笑,又继续道:“这只是其一,其二,东路那边之事,大家伙都知道,所有的商人,一律要依法纳税,否则罚得倾家荡产还是小事,重则就是牢狱之灾,在矿山中度过余生,敢问在座的,有谁,愿意掏这个腰包的?”
这时,连王家家主脸色都变了,他很多生意,虽重心在太原,大同等处,然在张家口产业也不少,王斗很快就要进驻镇城,到时触角肯定伸向张家口,如果要纳税的话,算起来额数不少,王家家主可不愿意掏这个钱。
范三拔又竖起手指:“其三,王斗严禁私自与口外交易,不知这一点,有几位可以做到?”
众人脸色更变,走私塞外,可是他们的钱路重之之重,若无这一点,或是有所限制,他们想死的心都有了。而且东路自崛起后,他们与清国贸易大为限制,收入锐减,许多人对王斗,可谓恨之入骨。
那还是王斗在东路任参将的时候,眼下他将任总兵,想想就前景灰暗,特别众人在张家口的产业,更让他们无以伦比的关心与忧惧。
范三拔继续道:“东路这个地方,古怪很多,他们现在开了官家粮店与钱庄,不可私自放贷,不可随意收粮……”
他含笑看着脸色更为难看的王家家主,又将目光投向右下首一个神情阴沉的商人:“王斗官运亨通,从一个火路墩吃糠咽菜的墩军,成为一镇的总兵,现在更要封侯,若他日他实掌宣大,便如家父所说,大家伙还有活路么?”
“对了,他的便宜岳父,己经是现在的宣大总督……王斗每进一步,我等皆要后退一步?
“亢大掌柜怎么看?” 第526章 杀人不用刀 范家主要经营粮食与各种军需物资,很多产业就在张家口,初多与蒙古走私,后满洲兴起,从建州时代到清国,他们就以张家口为基地之一,络绎不绝的展开贸易与走私。
与满蒙的贸易是非常赚钱的,堪称暴利,那些满洲人与蒙古人,什么都没有,就不会没有银子,这种走私,还非常安全,比海贸还没有风险,毕竟陆路没有风浪,边塞走私,涉及到庞大的利益团体,各方掩护下,想出事也困。
本来这种生意是稳赚不赔,只是清国被打得大败,特别王斗展现出出塞的能力,就由不得范永斗等人不恐惧。
东路算小地方,初时王斗在那大杀大砍,他们虽有损失,不过只是皮毛,王斗在那处禁止商人走私,总体而言范永斗诸人商路不失,还可以偷偷摸摸的运货,但是,现在王斗要到达宣府镇城,张家口还处于他的威胁之下……
大明的商人,基本都有读书,从小饱受圣贤书的熏陶,但显然的,在家族利益与国家利益面前,他们作出了选择。
只考虑家族,不考虑国家,是他们的共性,便若明末富户情愿死在流贼与鞑贼的刀下,也不愿拔出一毛,为国库作出贡献。
而范三拔所说的亢大掌柜,也是与范家齐名的亢家,他们主要经营盐业与粮店,规模之大,仅仅在平阳府,就有仓廪数千,京师正阳门外,也有他们开设的,全京城最大的粮店连财大气粗,目空一切的京商,都要甘拜下风。
他们还是资本雄厚的典当商以放高利贷闻名,种种经营下亢家已经隐隐超过范家,成为山西首富,号称有资财数千万,在平阳的宅第连云亢园大达十里,树石池台,幽深如通。
范三拔说起王斗禁止口外走私,还不能让亢家家主动容,不过东路开设的官家粮店与钱庄,就触到亢家的心口了经营粮食,利润何在?就是高买低卖,放高利贷利润何在,也是利滚利东路的举措,是从骨子里要挖他们的根啊。
食盐还好,不过随着王斗野心越大,地盘越众,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看亢大掌柜不语,只是脸阴得几乎要滴下水来,范三拔微微一笑,又看向渠家家主:“渠大家经营钱庄,东路现在发行粮票,所向披靡啊,不说东路商人,就是宣镇商人,山西各处商人,都觉便利,渠大家认为手中钱庄,与之相比,能匹敌否?渠家先祖三信公,苦心经营,初时走街串巷,贩卖潞麻与鸭梨,辛辛苦苦,才有现在一片基业,渠大家忍心看其毁于一旦?”
那个富态的商人被他说得脸一黑,屁股不安的在座位上扭一扭。
范三拔滔滔不绝,一—点指,说得厅内各商人脸色白了又白。
亢家家主咳嗽一声,缓缓道:“贤侄说得不无道理,只是我等该当如何?连鞑子都被他们打得大败,难道我等招集护院家丁,跟他的靖边军拼命,来个死无葬身之地?”
王家家主说道:“就是。”
因王朴与王斗交好,作为族亲,王家实不愿与王斗为敌。
特别王斗的手段让他们害怕,明末的商人,其实就是官商,很多族中子弟做宫不说,又哪家没有大势力支持?商人家族出身的人,甚至有做到内阁首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