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送点心？
窦瑶不是很理解范怡萍突然想?跑这一趟要给她送点心的用意,但心里还是觉得高兴。
她像个渴望父母能?给糖吃的孩子?，却?并不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很自然就能?跟父母撒娇。
——窦家是名门，凡事都讲求个规矩。即便是与父母相处,也得掌握好亲疏的度。
这是自她年幼起，范怡萍就会不断在她耳边提点她的话。
“有时间。”窦瑶斟酌了?一下，给了?个不算逾矩的回应,说：“在家见面?吧，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话音平静，轻易让人辨不出真实情绪。她早习惯了?将喜怒藏于人后。
“好。”范怡萍说,“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窦瑶说。
挂了?电话,窦瑶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屏幕渐暗，投射到眼?中的光彻底消失，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高兴的时候,是不是该笑？
可是为什么笑不出来？
是因为失望攒了?太多，现在就连期待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沈岑他,是不是也这样？
**
范怡萍比窦瑶先到家。
窦瑶步入家门的时候,她正坐在贵妃椅上品着红茶。
听到脚步声,范怡萍抬起头看她。
窦瑶撞上她看过来的视线,步子?停下：“妈妈,我?回来了?。”
范怡萍“嗯”了?一声,对她露出个笑。放下手中的杯盏，轻拍了?拍身边的空座：“过来坐。”
窦瑶看向她身边的空座,记起幼时想?与她贴身坐一起，被家中长辈训斥不懂顾及寄养在家里的谭玉茗的心情。
心底隐约拧了?个疙瘩。稍迟疑，走过去，隔了?些?距离，在她身边坐下。
范怡萍明显愣了?一下,没表现出异常，微微笑着问?她：“眼?睛恢复的怎么样？最?近看东西还会觉得费劲吗？”
窦瑶极少有跟妈妈单独相处的时候，绷着背挺不自在地坐在她身边，低着眼?应了?声：“都挺好的。”
“那就好。”范怡萍说。
短暂尴尬的静默后，范怡萍假意起身。
拿起桌上的糕点盒子?，退回时主?动往窦瑶那侧挪近，挨着她坐到了?她身边，打开盒盖给她看盒子?里的点心。
“妈妈给你买了?点豆面?糕，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豆面?糕了?吗？还是你喜欢的那家老店买的。”范怡萍端着手中的盒子?往她那侧递了?递，满是期待地看着她：“尝尝？”
窦瑶转头看她手中的糕点盒，明明很想?伸手去拿，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心里仍是觉得抵触。撑膝的手指蜷起，摇了?摇头，说：“我?吃过晚饭了?。”
“这样啊。”范怡萍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勉强她。盖上盒盖，糕点盒子?推放回了?桌上，说：“那没关?系，先放着。说不定一会儿就饿了?，饿了?再吃。”
窦瑶看着那盒开了?封的糕点盒子?，略沉吟，点头：“嗯。”
“我?给谭玉茗在外?头另置办了?一处宅子?，在荒郊。是妈妈亲自给她挑的地，清净。”范怡萍担心她不能?理解话中的深意，着重说明了?一下：“她会搬走。”
这是要把谭玉茗从窦家彻底赶出去的意思？窦瑶有些?惊讶，问?：“爸爸那里，不会有意见吗？”
“他不敢。”范怡萍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妈妈捏住了?他的把柄。”
她的妈妈，在给她出气？
是这个意思吗？
窦瑶看着她，想?从她眼?中看出明确答案。
“以后我?的女儿可以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了?，你想?养多少只猫都可以。”范怡萍说。
“妈妈你……”窦瑶不怎么确定地问?，“知道我?喜欢猫？”
“当然了?，你是妈妈的女儿。你的喜好，妈妈多少还是知道的。”范怡萍问?，“需要妈妈给你挑一只吗？”
得了?明确的回复，窦瑶忍不住想?笑。摆了?摆手，说：“不用，我?有。”
“你有？”范怡萍转头看了?看，猜测道：“跟小时候一样，又偷养小猫了?？”
“算是。不过，那猫暂时寄养在别的地方了?。”窦瑶说。
她突然间很想?倾诉，想?跟她的妈妈聊聊她最?喜欢的猫。撑膝的手交叠着搓了?搓，继续往下说道：“是只黑猫，小短腿，胖墩墩的。特别黑，打眼?一看分不清前后面?，像块黑煤球。”
“黑煤球？”范怡萍被她这样的形容逗笑了?，“你喜欢这样的猫？”
“嗯。”窦瑶看她笑，不自觉跟着笑：“是我?最?喜欢的猫。”
“那改天把猫带回家来养，给妈妈也看看。看看我?女儿最?喜欢的猫，到底能?黑成什么样。”范怡萍说。
带回来？窦瑶搓揉手指的动作顿了?数秒，点头应了?声：“好。”
“瑶瑶，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当妈妈。没人教?过我?，‘妈妈’该是怎样的，所以我?也是真的不擅长这个角色。”范怡萍拉住她的手，安抚着拍了?拍，说：“一直欠我?的女儿一声抱歉。从前，是妈妈对不起你。”
窦瑶低着眼?看她拉住自己?的那只手，鼻子?发酸，没应声。她也是这会儿才明白的，她等了?这么久，就是在等妈妈的一声“对不起”。
“那天……”范怡萍低下头去，握牢了?她的手，说：“妈妈知道你想?问?什么。妈妈有找过你，恨不得把地掘开三尺，去找我?的女儿。可是那个沈岑，他确实有点手段。妈妈知道是他把我?的女儿抓走了?，可妈妈没有证据，也不是他的对手。”
提到沈岑，窦瑶又想?起了?与他相关?的零碎记忆片段。
他会给她剪指甲，会手把手带着她拿餐具。会给她喂水、喂粥，边嫌弃边给她擦嘴。
每天都会数落猫，却?没真的丢了?它?。
惯会嘴硬，却?能?记得住她爱吃什么。小心眼?，脾气大?，却?也会在她面?前学着让步。用又笨拙又生疏的方式哄她开心。
会给她盖被子?，会替她挡刀。就算受再怎么重的伤，也会忍着，跟她说：“不疼。”
他说：“我?也有，会觉得羡慕的时候。”
……
很奇怪，忆起他，竟是不掺一丝恨意。在地窖里发生的一切，好像都被这些?过往记忆覆盖，模糊了?。
她好像，已经不怪他了?。
眼?眶发热。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忍住了?险些?掉出的眼?泪。
“对妈妈失望吗？”范怡萍问?。
“不会。”窦瑶用力摇了?摇头，说：“妈妈能?对我?说这些?，我?很高兴。沈岑他……他其实没妈妈想?的那么糟糕，是他救了?我?。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把我?藏起来的。他只是……”
她有些?搞不懂这番话是解释给她的妈妈听的，还是在说给自己?听。愣了?一下，话音低了?几分：“他只是用错了?方式。”
范怡萍看着她，察觉到了?点什么，没戳破她想?刻意掩饰的慌张。只笑了?一下，没接话。
“怎么突然有点饿了?。”窦瑶转移了?话题。伸手拿桌上的糕点盒，翻开盖，抓起一块糕点胡乱往嘴里塞。
“慢点吃，别噎着。”范怡萍给她顺了?顺背，问?：“好吃吗？”
“嗯。”窦瑶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含泪笑了?一下：“甜。”
**
范怡萍没在家久留，她一向忙，是特意腾出了?时间与她推心置腹说了?这番话。接到秘书电话，匆匆离开。
窦瑶送她出去，折回时发现包里的手机在响。
坐回贵妃椅上，从包里拿出手机，点下了?接听键。
窦瑶往后靠了?靠，看着桌上的点心盒子?，心情不错地问?：“小棠，怎么了?？”
“你跟沈岑，见上面?了?？”吴小棠问?。
“不是你安排的吗？你会不知道我?们?见没见上面?？”窦瑶反问?她。
“我?那是受人胁迫，都是那姓冯的主?意。”吴小棠立马甩锅道。
冯沃霖该是在一旁听着，小声嘟囔了?句：“又成我?一个人的主?意了?？”
“走走走。”吴小棠压着声驱他。
窦瑶笑了?一声：“你倒是推得干净。”
“在笑？”吴小棠雀跃道，“也就是说，这次见面?你们?没闹僵，是不是？”
“算是吧。”窦瑶含糊了?句。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回房休息了?。起身拿起桌上的糕点盒子?，迈步上楼。
“那你俩，都说什么了?？他有没有跟你认错？”吴小棠很快驳回了?自己?刚出口的话，“不对，他那块木头疙瘩能?跟人认错？我?在想?peach。”
“认错了?。”窦瑶故意逗她，浮夸道：“看着还算诚恳，痛哭流涕的，就差给我?当场跪下了?。”
“……”吴小棠被唬住了?，默了?好一会儿，不可思议道：“怎么会？骗人的吧？”
“嗯。”窦瑶步入房间，把糕点放到床头柜上。憋住笑，说：“骗你的。”
“不是，你刚真是骗我?的？”吴小棠被她绕晕了?。
窦瑶往后一跃，倒在了?床上。想?起之前与沈岑见面?的一幕，在床上滚了?个圈，说：“秘密，就不告诉你。”
吴小棠很不服气的“嘁”了?一声：“小样，跟我?还保密呢。”
“还吃不吃了?？再不吃可要化了?。”冯沃霖在一旁催道。
“我?这正打电话呢，你吃你的，别管我?。”吴小棠说。
“呦，约会呢。”窦瑶笑道。
“瞎说什么啊你。”吴小棠清了?清嗓子?，傲娇道：“那不都没伴嘛，凑合一起过个节呗。”
“凑合？”冯沃霖语气不快道，“再见了?，这位女性朋友。我?还有约。”
“诶……”吴小棠急忙拉住了?他，“开个玩笑，你还真走啊？小气劲儿。”
“行了?行了?，你忙你的，不耽误你的好事了?。”窦瑶说，“挂了?啊，改天再约。”
“行行行，再约再约。”吴小棠急着哄人，应付着接了?话。
“要再像今天这么放我?鸽子?，我?可……”窦瑶的话还没能?说完，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嘴角的笑意僵住，她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深吸了?口气：“OK。行吧。我?忍你。”
正要丢开手机去洗澡，她记起个事。
戳开微信添加好友界面?，看着那条最?新?的好友请求信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点了?通过。
才刚点下通过，好友框就有新?消息提醒。对方发了?张沈小康抱头舔嘴的可爱图片过来，脑门上顶着亮闪闪三个大?字：我?错了?。
秒回？守着手机死等着呢？
不会吧？不会不会，他又不是脑子?不正常。
不过他这脑子?吧，有时候好像是不怎么正常。
窦瑶胡思乱想?着，点开他发来的图片，嘴角勾起笑意。
孩子?是无辜的。沈小康做错了?什么？它?就是只可爱的小猫咪，什么错都没有。
“我?想?见它?。”
消息刚发过去，对方秒回：“好。”
好什么好？又不是说现在就要见。
窦瑶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明天见个面?，带上沈小康。”
对方没回。
她等了?会儿，没能?等来他的回复消息。想?着他这会儿或许没拿着手机。觉得无趣，丢开手机伸了?个懒腰。
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