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作者:箫楼



    萧遥笑笑:“你记性不错。我学这曲子,阿妈教了两天。”

    裴洵听他口呼“阿妈”,便问:“萧兄可是华朝人氏?”

    萧遥望着深袤的夜空,良久方答:“我阿爸是月落人,阿妈是华朝人。”

    “难怪。”裴洵忍不住叹了声。月落男子姿容出众,冠绝天下,这些年来,月落藩王木风派出的使节屡有来京,他也曾见过数回。只是那些使节再俊美,也及不上眼前这人三分。

    萧遥侧头望着他:“月落人,是不是真的都生得很美?”

    “啊?”

    “我虽是月落人,却从没去过月落。”

    裴洵这才知他是在华朝长大,便头道:“是,月落山清水秀,男子俊美,女子秀丽,天下闻名。唉,所以才会多有劫难,才―――”

    他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萧遥却微微一笑:“那是以前的事情了,以后,月落一族不可能再受欺凌。”

    “倒是。月落现在在藩王木风的治理下,日渐强盛,朝廷虽想收回治权,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何止不易?”萧遥冷笑,“依我看,裴琰现在根本就不敢动月落一根毫毛。”

    裴洵心头一跳,装作闲聊样子,淡淡问:“忠孝王现今声威赫赫,为何不敢收服一个区区月落?”

    萧遥伸出三个手指:“三个原因。”

    “三个原因。”

    裴洵心头剧跳。

    慎园的书阁内,父王神情严肃,推窗遥望南方,淡淡道:“三个原因。”

    他缓缓问道:“哪三个原因?还望萧兄赐教。”

    萧遥浅笑,话间不慌不忙:“其一,月落这些年励精图治,兵力渐强,且月落地形复杂,裴琰若想用兵收服,比当年的桓国还不好打。

    “其二,桓国威帝,有滕瑞辅佐,国力也并不比华朝弱。裴琰在南方未彻底稳定之前,并不敢和桓国打一场生死之战。如果他要收服月落,桓国定会趁虚而入。若是让桓国和月落联手,裴琰必败无疑。”

    裴洵放慢呼吸,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那第三个原因呢?”

    萧遥慢条斯理地饮了几口酒,见裴洵还是眼神灼灼地望着自己,便笑了笑,抬手指向南方。

    裴洵借低头撕鸡肉掩去眼中的惊讶,再抬头时微笑道:“不说这些时事了,平白浪费这等美酒。”

    萧遥大笑:“是啊,说这些真是扫兴,咱们还是喝酒罢!”

    夜色,星月,佳酿,叫化鸡。

    一人说着京城的繁华富庶、风流 逸事,一人说着自南方一路向北的所见所闻,不多时,二人便如同多年未见面的好友。

    裴洵倚上身旁的树枝,笑道:“萧兄―――”

    萧遥却忽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裴洵忙止住话语。萧遥听了一会,叹了口气,甚是烦恼。再过一会,“喵”声渐渐清晰,数只野猫窜上大树,围着二人转圈,其中一只还跳到萧遥怀中,拱来拱去。

    萧遥将大黑猫揽住,摇了摇头:“今天真没得鱼吃,你们怎么老缠着我?”

    裴洵听得呆了,半晌方问:“它们是你养的?”

    “不是。”萧遥懒懒道:“我只不过喂它们吃了几天的鱼,就都跟着我了。唉,难怪阿妈经常说我是属猫的,天生就和猫合得来。我家附近的野猫,后来全成家养的了。也不知我前世是不是一只大懒猫。”

    裴洵也想学他的样子,便去抱身边的野猫,野猫却跳开,“喵喵”叫了数声,貌似极为愤怒。

    裴洵有些尴尬,萧遥大笑:“看来你前世定和猫有仇,所以它们不待见你,哈哈!”

    裴洵右手握拳,蹭了蹭鼻子,只觉自己似是有些醉了,说不出话来。

    萧遥笑罢,拍拍怀中野猫的头:“玩去吧,自己去找东西吃,我若走了,你们怎么办?”

    裴洵心跳,便问出来:“兄台要去何处?”

    萧遥将野猫放开,懒懒道:“月落。”

    “哦,萧兄在月落还有亲人?”

    萧遥微笑道:“有,这次回去,要拜见师叔祖,还有师叔和师姑。”

    裴洵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萧兄,你可还会回到河西府?”

    萧遥微微侧头,似是自言自语:“我还得去一趟桓国上京,说不定还要去月戎走走。”

    “游历?”裴洵话语中带上几分艳羡,母妃房中,山水笔记甚多,他自幼也爱翻看些书籍,但他也知以自己的身份,要想象萧遥般走遍天下,特别是去桓国,于他来说,实在是个遥远而不可及的梦想。

    “也算游历吧。顺便探探亲,我的姨妈在月戎,我要代阿妈去看看她。我还有一个师叔祖在上京,我得去劝他几句话,请他别做某件事情。”

    裴洵笑道:“你的师叔祖真多,遍及天下。”

    萧遥也笑起来:“是啊,京城还有一个师叔祖,我从桓国回来后,估计快到年底,正好去给这个师叔祖拜年。”

    裴洵大喜,忙道:“那萧兄可一定得来找我,我要尽地主之谊,陪萧兄在京城好好玩一玩。”

    萧遥却将手一摊,裴洵微愣,只得从怀中取出人皮面具。萧遥接过,笑道:“看在你还了东西的份上,下次到京城时,我找你喝酒。”

    裴洵连连头:“好,我府中多是美酒,就怕萧兄不来。”

    “放心吧,一定会来的。”

    酒壶干,美食尽,弦月也渐向西移。

    裴洵终觉自己快要醉了,他从未喝过样烈性的酒,朦胧间见萧遥取出竹箫,依稀听到他再吹响那首曲子,幽幽沉沉。他阖上眼睛,靠住树干,陷入了一场幽远的梦中。

    梦里,父王象对念慈妹妹一样,对着他和悦地笑;父王和母妃也不再那般疏冷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