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作者:箫楼

江 慈笑了笑,卫昭听她笑声中有着说不出的嘲讽与伤怜之意,再看了看那狐裘,心中渐渐明白,终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

    江 慈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那你又笑什么?”

    江 慈神情有些疏落,嘴角的笑容似在嘲笑自己:“我笑过去,你要挟我,我去骗他,他又反过来骗我,最终是他将我们都骗过了。说到底,还是他的演技高明一些。”

    卫昭大笑,他将狐裘拿在手中,轻柔地抚着那灰白狐毛,悠然道:“少君向来演技高明,真假难辨。但他巴巴地让人送了这狐裘来,可惜烧了两个洞,你还怎么穿呢?”

    江 慈听他这话,想起草庐那屈辱的一夜 ,剪水双眸便蒙上了一层雾色,雪白的面庞上也涌上些潮红。卫昭看得清楚,笑意渐敛,坐于床 边,静静地看着她的侧面。

    江 慈再坐一阵,平静道:“三爷,你就不怀疑,是我告诉他的吗?”

    卫昭一笑:“这个我倒不怀疑。”

    “为什么?”

    卫昭手指轻捻着狐裘,却不回答,过得一阵,竟将手枕在脑后,合目而憩,貌甚闲适。

    江 慈这些日子十分困惑,终忍不住坐到床 边,右手推了推卫昭:“三爷。”

    “嗯。”

    “你说,裴琰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就是真正的星月教主的?”

    卫昭微睁双眼看了她一下,又合上,语调淡淡:“我怎么知道。”

    江 慈沉吟道:“他送这狐裘来,就是表明他已经知道我在你的手上,也就是指你才是真正的星月教主。”

    “不错,他这是点醒我,要我对他坦诚相见,真心合作。亏了这件狐裘,我才知道,他早就让宁剑瑜帮了我一把。”

    江 慈微微侧头:“我就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明天进京,你去问他,不就得了。”

    江 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卫昭看了看她的脸色,低声道:“又不想回去了?”

    江 慈抬头,见他眸中似有火焰闪动,灼得心中一惊,只得避开他的眼神:“又由不得我想,我正想见见他,问清楚一些事情再走。”

    “走?”卫昭斜着头凝视她许久,淡淡道:“你认为,他会放你走吗?”

    江 慈一笑:“只要你把我还给他,我的使命和作用便告完成,他再也找不到囚禁我的任何借口。”

    卫昭冷笑道:“你是天真还是傻,他堂堂一个相爷,要将你这小丫头关上一辈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要什么借口。”

    江 慈平静地望着他,卫昭竟有些不敢与她对望,慢慢合上双眸,却听到江 慈低低道:“三爷,你说真心话,若是我再也无可利用的地方,你还会不会关着我?”

    卫昭默然,竟无法开口。

    他默默坐起,再看了一眼江 慈,起身向屋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住,迟疑一瞬,道:“他明日进京,会先去宫中见皇上,估计三五日后便要离京,明天晚上,我安排你去见他。”

    江 慈沉默不言,卫昭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不可闻:“他相府中多人伺候,又有崔解元,你的伤会好得快些,你,还是回他身边去吧。”

    他再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动,却未再说话,倏然转身,快步而去。

    这日晴空万里,春风送爽。

    裴琰着紫纱蟒袍,看上去有点病后初愈稍显清瘦的样子,由乾清门而入。恰逢众臣散朝出宫,他微笑着与众臣一一见礼,却不多话,静王与他擦肩而过,微微点了下头。

    延晖殿的东阁望出去是满池的铜钱草,绿意盎然,又种了辟虫的薰草,清风徐过,阁内一片清香,令人神清气爽。

    裴琰躬身而入,伏地颂圣,皇帝刚换下朝袍,过来拍了拍他的左肩:“快起来,让朕瞧瞧。”

    裴琰站起,微低着头,似是有些激动,半晌方哽咽道:“让皇上担忧,是微臣的罪过。”

    皇帝拉着他的手走到窗前,细细地看了看,叹道:“真是清瘦了许多。”

    裴琰眼中水光微闪,竟一时不能对答。皇帝转身,背手望向窗外的浓浓绿意,缓缓道:“朕实是不忍心再将你派上战场,你父亲仅你这一点血脉,若是―――”

    裴琰躬身在侧,待皇帝情绪稍稍平稳,方道:“微臣无用之躯,得圣颜器重,却不能报圣恩于万一,实是无颜以对。”

    皇帝见他声音带泣,微笑地拉住他右手,往御案前走去。口中道:“既宣你来,便是有重任要交 给你,再莫说什么有用无用的话。”

    裴琰清清喉咙,点头应是。

    内侍拉开帷布,露出挂在墙上的地形图,裴琰立于皇帝身后半步处,将图细细看了一番,道:“有些凶险。”

    “嗯,幸得田策拼死力守黛眉岭,现在娄山已紧急抽调了三万人马过去支援,但不知能顶多久。”

    裴琰想了想道:“田策这个人,臣还是清楚的。是长风骑中出了名的悍不畏死之人,而且有个特点,对手愈强,他愈有一股子韧性,而且办事不鲁莽。”

    皇帝点了点头:“一个宁剑瑜,一个田策,都是你带出来的,不错。”

    “谢皇上夸奖。”

    皇帝道:“王朗中计身亡,出乎朕的意料,宇文景伦应在朝中派了探子,知道咱们粮草出了问题,朕已命刑部暗查。”

    “皇上英明。臣一路上也想过,此次若要与桓国和薄贼两线作战,虚虚实实最为重要。”

    皇帝将手一合,面上闪过欣慰之色:“少君与朕想的,不谋而合。”

    他有些兴奋:“快讲讲,如何虚虚实实?”

    裴琰有些犹豫,皇帝向陶内侍道:“延晖殿百步以内,不得留人。”

    等一切脚步声远去,裴琰还是有些迟疑,皇帝道:“现在就咱们君臣两个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朕都恕你无罪。”

    “是。”裴琰恭声道:“皇上,臣怀疑,桓军早与薄贼和岳藩有勾结。”

    皇帝早就这事想了多日,冷声道:“三方一起发难,自是早已勾结好了的。”

    “他们三方互通声气,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而且三方都各有各的消息来源,如果配合行事,咱们面对的便是一张逐渐收紧的网,不将这张网给破了,只怕会被他们困死在这张网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