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作者:箫楼

黄昏时分,暮霭低沉,氤氲朦胧。长风徐来,夹着河水的湿润气息,拂人衣襟。

    易寒负手立于涓水河畔,身后河岸的高坡处是己方接天的营帐,而河对面,是华朝守军的军营。河面上,随风轻漾的,则是双方对峙数日的高桅战船。

    脚步声急响,宣王随从过来,行礼道:“易将军,王爷 请您过去。”

    易寒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步向高坡。甫到坡顶,便听得下方树林旁传来震天的欢呼声。

    一道银色身影在人群中纵跃,随着他一纵一跃之势,手中刀鞘有若飞鹰展翅,拍起一**劲气,激得他身边的桓兵纷纷避退。有十数人合成一团 挺槍刺向这银甲人,却听得他大喝一声,身形急旋,刀鞘随着他精奇的步法,格开这十余人手中的长槍。

    他突到最后一人身前,右足劲踢,那名桓兵向外跌倒,银甲人突出缺口,再喝一声,刀鞘迸上半空,他横手握刀,刀气轰向地面,黄泥和着草屑纷飞,再有十余人向后跌倒。

    银甲人一声长笑,宝刀套入落下来的刀鞘之中。他左手握上刀鞘,右手取下头上银色盔帽,身形凝然如山,更显轩梧英伟,朗笑道:“还有谁不服气的?”

    桓军将士们发出震天的喝彩声,易寒微笑着走近,银甲人转身看见,笑道:“先生来得正好,还请先生指点景伦一二。”

    易寒微微一笑:“不敢,王爷 刀法已届大成,无需易寒赘言。”

    宣王宇文景伦将手中宝刀掷给随从,与易寒并肩向大帐走去,桓国将士望着二人身影,均露出崇慕的神情。

    宇文景伦除去银甲,转身笑道:“闲着无事,和小子们活动活动筋骨,倒让先生见笑了。”

    易寒微笑道:“大战在即,保持将士们的斗志和精神,确是必要。”

    宇文景伦大笑:“还是先生了解景伦。”

    二人在几前盘膝坐下,宇文景伦斟了杯茶,推到易寒面前:“这南国的春季,太过潮湿,粘得人提不起精神,将士们多不适应,若不活动活动,只怕会生锈。”

    “是。”易寒道:“所以我们得赶在春汛之前度过涓水河,只要能拿下东莱,在涓水河以南便有了立足之地,凭借‘雁鸣山’的天险,进可攻河西与潇水平原,退也可据守巩安一带。”

    一人掀帘进来,宇文景伦和声道:“滕先生快来一起参详。”

    军师滕瑞微笑着坐下:“最重要的,还得趁王朗未从娄山赶回来之前下手。”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递给宇文景伦,宇文景伦展开细看,冷笑一声:“华朝是不是无人可用,又将王朗往回调,裴琰的伤真的就这么重?”

    易寒眉毛微微抖了一下,淡淡道:“王爷 想和裴琰交 手,只要能拿下东莱,打到河西,他爬都要爬过来。”

    宇文景伦一笑:“他现在不来也好,等我先把王朗干掉,再与他在战场上一较高低。那年成郡一战,我在西线,没能与他交 锋,一大憾事。”

    滕瑞正容道:“王爷 ,王朗也不可小看。”

    “嗯,我心中有数。王朗也是沙场老将,按这密报时间来算,他最快也得三日后才能赶到东莱,咱们就要趁他未到之前,渡过涓水河,攻下东莱。”

    滕瑞取过地形图展开,宇文景伦这几日来早看得烂熟,沉吟道:“看来骑兵不能用了。”

    易寒点头:“过了涓水河,便是山陵地形,不比我们打成郡和郓州。”

    “幸得有滕先生相助,这水兵和步兵咱们也不比华朝差了。”宇文景伦叹道:“武有易先生,文有滕先生,二位文武益彰,辅佐于景伦,景伦真是三生有幸!”

    易寒与滕瑞忙齐施礼:“王爷 太客气。”

    宇文景伦抬手虚扶,三人目光重新凝在地形图上。滕瑞指向涓水河上游某处标记:“二十年前,我曾经过这处,如果没有大的变化,我们可从这里突破,骑兵还是可以派上大用场。”

    见宇文景伦抬头,目光中充满征询之意,滕瑞微笑道:“今夜月光极佳,不知王爷 可愿做一回探子?”

    宇文景伦站起身来,目光锐利,望向帐外:“景伦最大的心愿,便是要踏遍这华朝每一寸土地。”

    月朗星稀,涓水河在月光下,波光盈闪,越显秀美蜿蜒。

    宇文景伦估摸着已到了滕军师所说之处,便翻身下马。滕瑞步过来,用马鞭指向前方:“大概还有半里路。”

    “走走吧。”宇文景伦将马绳丢给随从,负手前行。

    无涯无际的寂静笼罩着涓水河两岸,众人踩在河岸的草地上,夜风徐来,吹散了几分湿意。

    宇文景伦顿觉神清气爽,笑道:“这两年老是憋在上京,都快憋出病来了。”

    滕瑞对他知之甚深,微微一笑:“想来薄云山还是王爷 的知音,知王爷 憋得难受,让王爷 来吹吹这涓水河畔的春风。”

    易寒却不说话,负手在河边慢慢走着,落在众人后面。

    宇文景伦定住脚步,待易寒走近,隐见他面上有伤感之色,不由道:“先生心结不解,异日若真对上裴琰,可有些凶险。”

    易寒望向涓水河对岸,叹道:“倒也不全为心结,只是故地重游,有些感慨罢了。”

    宇文景伦做了个手势,三人并肩而行,随从们牵着马远远在后相随。

    宇文景伦望向滕瑞:“滕先生二十年前来过此处?”

    “是,我当年学得一身艺业,却恪于师命,无用武之地,便游历天下,沿这涓水河走过一遭,还有些印象。”滕瑞清俊的眉眼隐带惆怅:“当年也是这个季节,春光 极好,我在这处弹剑而歌,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恍若隔世。”

    宇文景伦叹道:“这南国风光确是极佳,若是能拿下华朝,真想请父皇在这片疆土上走一走,看一看,唉―――”

    易寒心中暗叹,他知宇文景伦素仰华朝文化,也早有经世济民、统一天下之志,更一直致力于在国内推行儒家经学,希望能通过改革,去除桓国游牧民族的陋习 ,繁荣桓国经济。但其毕竟只是一个二皇子,受到太子一派的极力倾轧,空有雄心壮志却无从施展。皇上纵是有些偏爱于他,但受权贵们的影响,也对他的革议多有搁置。

    此次借东朝内乱,宇文景伦终得重掌兵权,策十五万大军南下,若能战胜,以北统南,他才有机会一展抱负,可若是战败,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