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街坊邻居纷纷附和。
“而且,惹怒了容定坤,怕会引来更大的祸害呀。听说他和曹大帅关系很好呢。”
“他做军火生意的,和哪个大帅关系不好?家里最不缺的就是枪了吧。”
“告密的不是我们,可万一容家怀疑是我们,反而来报复我们怎么办?”
这下街坊们更害怕了。
“以卵击石是什么下场?”
“得罪不起,这下连躲都躲不过?”
“各位!”冯世勋急得大声道,“你们难道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惨剧了吗?觉得对目前的生活满意了?家破人亡,也得过且过?”
众人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一场人为的灾难将领在我们头上,毁了我们的生活,各位街坊邻居,叔伯大哥们,你们就不气愤怨恨吗?”冯世勋肃然道,“李先生,您被烟熏瞎了眼,没法再继续教书。王嫂子,你儿子儿媳可是双双死在火里的。还有黄大哥,你被横梁砸断了腿,为此丢了工作,嫂子也跟别人跑了。咱们原本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却都衣食无忧,幸福美满。可突然一场大火,把一切都烧没了。诸位难道就能忍下这冤屈和愤怒,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过日子?”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黄大哥愤怒地拍得桌子砰砰响,“可我是孤家寡人,就算我拼了一条命,去找容定坤报复,也不过死我一个人。在场的街坊们都上有老下有小,冯兄弟你自己也有高堂和妹妹在。我想你也不敢和容定坤硬拼!”
“是啊。”一个大叔附和,“不是不恨,可总得有个法子。我们老的老,残的残。要真是个光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就和他容定坤拼了。可偏偏大伙儿家里多少都还有老小呀。”
冯世勋正要开口,那位报社的张主编拦下了他,温和地说:“所以,冯医生才找到了我。既然通过法律手段没有办法实现正义,那么,我们就借用舆论之口,让容定坤屈服。如今乘着舆论热度,还有我们现在手头现有的一些证据,足够可以去和容家谈判了。”
“对对!”
“让容家赔钱!”
“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家可是死了三口人呀!”
“要让容定坤给死了的人磕头谢罪!”
“这就去容家!”有人高声呼喊,“要让容定坤给我们一个说法!”
一呼百应,众人立刻动身往外走。
冯世真见状不对,忙拦道:“不能就这么去!我们得先有个谈判计划,还得推举一个谈判代表出来……”
一个叔伯拍着胸脯道:“我有经验,我去谈判。”
却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大叔不服:“老王你买菜都不会砍价,懂什么谈判?还是我去的好。”
又有个壮年男子冷笑道:“刘哥,我们之中你欠债最多,最缺钱,别到时候得了容定坤的好处就把我们出卖了吧?”
刘哥大怒,揪住对方的衣领大骂:“你算个什么,也敢怀疑我?”
两人拉拉扯扯地争吵起来。旁人劝架的劝架,争执的争执。看得冯家兄妹和张主编在旁边眉头紧皱。
“让师兄见笑了。”冯世勋尴尬得要死,“这些街坊……以前不是这样的。”
“灾难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呀。”张主编叹道,“生活陷入困境,会让人更加近利,这也是本能所向。”
这个谈判代表如果机灵点的,确实可以从容定坤那里捞到很大的好处。这些街坊受灾后陷入贫困的不少,生活所迫,自然变得锱铢必纠了。
有个大妈实在看不下去,嚷道:“你们都是粗人。冯医生是留洋回来的,我看还不如让他去做代表。”
刘哥立刻唾道:“留过洋的就比我们高一等吗?况且他妹子不是还在容家做过家庭教师,你怎么知道他们两家没有已经通过气了。”
冯家兄妹倏然变色。
“是啊!”有人附和,“冯小姐好像还和容家的大少爷不清白呢。别到时候贪了我们的赔偿银子给她做了嫁妆!”
“胡扯!”冯世勋勃然大怒,“世真和容家早就没有任何干系。你们不要听报纸上胡说!”
一个大妈尖声道:“那报纸上写容定坤烧了闻春里就是真的,写你妹子和容家大少爷有私情却是假的。真假全凭你一张嘴哟!”
冯世真听了这些话,心都凉透了。
好在胡搅蛮缠的旧邻只是那么几个,更多的街坊看不过,出来声援冯家兄妹。
“这说的什么话?”一个大伯怒道,“冯医生难道不是和我们一条船的人?人家好心张罗,你们这些人为了各自私心,内斗不算,还把热心人也拉下水。往日里做邻居的时候看着大伙儿都人模人样的,一场大火把你们给烧出原形来,变回了畜生了吗?”
这大伯年纪最长,他一发话,几个刺头就安静了下来。
忽而一阵爽朗的笑声自门外传来。
“大叔说得对。同仇敌忾方是成事的基础,可不能门还没出,就自己先乱了阵脚。”
大门自外面被推开,刺目的光投射进来,照得人一时睁不开眼。
狂热的躁动戛然而止。门外,数名高大的黑衫男子鱼贯而入,将人群分开。随着一阵沉稳有力的皮靴声,容嘉上修长英挺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冯世真的瞳仁微微收缩,呼吸轻微一窒。
双方陷入一种诡异的对峙之中,相比起闻春里街坊们的惊惧,容嘉上是那么从容镇定。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大衣翩翩,西装工整得连一条多余的皱纹都没有。全身上下,只有领口那片衬衫是雪白的,衬得他面孔愈发光洁俊美,剑眉星目,整个人又矜贵,又骄傲,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
九十
“容嘉上。”冯世勋自牙缝间挤出这三个字,“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人们哄地一声炸开了。
“他是容嘉上?他是容定坤什么人?”
“是容定坤的儿子!我在报纸上看到过。”
“容家来人了?好大的胆子!”黄大哥叫骂道,“容家小子,你爹烧了我们的房子,害死了我们的亲人。正要找你们容家算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今天你们容家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你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他刚往前迈了一步。容家的打手齐刷刷地聚拢到容嘉上的身边,掏出了驳壳枪对准了黄大哥的脑袋。
闻春里的街坊们都是寻常百姓,哪里见过刚一谈判对方就掏枪的,登时被吓住。那叫嚷声就像一艘引擎熄了火的飞机,在天空上打了一个旋儿,又掉头坠了下来。
“我们是来商谈的,别吓着人。”容嘉上温润的嘴角噙着镇定的笑意,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手下这才收起了枪。
“诸位,在下这次前来,就是想同各位洽谈一下补偿事宜的。”容嘉上优雅地一拱手,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在冯世真苍白的面孔上稍作停留,又掠过冯世勋愠怒阴沉的脸上。
“最近一直有传言,说去年闻春里的大火是家父派人做下的,为的是吞下那快地皮。要我说,这话有道理,却也没道理。”容嘉上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位提冯家兄妹变化的大伯身上,有礼地朝老人家欠了欠身,算是把他当作了闻春里的代表。
“家父确实一直有意购买闻春里的那块地,可因为价格居高不下,一早就放弃了。而使计火烧闻春里的人,欠了家父巨债,用闻春里还了债。若说家父不知道那块地有问题,当然是骗人的。可这事说起来并不是家父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