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扬仔细打量云图,问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测算风脉。”
“风脉?”乐之扬一愣。
“先祖母精擅医道,诊脉之术独步当时。有一次,她呆在海边,眺望大海,琢磨出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人有经脉,真气流淌其间,若将大海当做一个人,是否也有经脉存在?”
乐之扬一愣,深感不可思议,摇头说:“这个念头,未免异想天开。”
“不然!”梁思禽双眉一扬,眼中流露神采,“若将大海看做一人,则海有水脉,阴阳二流,纵横四海若将大地看做一人,则地有地脉,千山万壑,风水流动。”他停顿一下,语气放缓,“但若将上天看做一人,则天有风脉,冷暖二气,幻化风云雷电。”
这一奇思妙想超迈当时、凌驾数代。乐之扬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只好问道:“人可以诊脉,天地江海也能诊脉么?”
“问得好!”梁思禽点头而笑,“郎中诊脉,取法内经可要诊断水脉、风脉,非得先以仪器测量,再以术数推算。当年,先祖父为造一样东西,在东海测算水脉,得出一套算法后来隐居孤岛、镇日无事,以之测算风脉,不想风流神速,比起水脉难上十倍,又因天劫来到,至死也没算出。我继承其志,返回中土之后,苦苦演算七年,方才有所成就!”
乐之扬听得佩服,说道:“令祖孙真乃神人。不过”他迟疑不决,梁思禽道:“有话便说,你我不必拘泥。”
“是!”乐之扬说道,“可是算出风脉,又有什么用处。”
“算出风脉,便可改变风势、风向,致使南风东来、西风北去,飓风拔木、平地狂飙。”
乐之扬张口结舌,半晌说道:“落先生,你说笑么?”
“不!”梁思禽冷冷说道,“这样的事儿,我干过一次?”
乐之扬越发震惊,冲口问道:“在哪儿?”
“鄱阳湖!”梁思禽叹气,“我借了一阵东风。”
乐之扬一时怔住。鄱阳湖一战,乃是大明定国之战。陈友谅兵多船多,顺江而下,占尽地利朱元璋兵少船逆流而战,胜算甚微结果朱元璋大胜,陈友谅战死,其中战况如何,民间众说纷纭。
乐之扬呆了呆,又问:“风真能借么?”
“能!风有风脉,有脉便有眼,风起于青苹之末,只要逮住风眼,以小引大,以四两拨千钧,便可扭转风向、助长其势。”
“以小引大?”乐之扬心头一动,“莫非是”
梁思禽看出他心中所想,点一点头:“若要借风,需用周流六虚功!”
乐之扬恍然一惊,明白梁思禽为何交代后事,使用“周流六虚功”,极易引发“六虚劫”。
乐之扬焦急起来,说道:“落先生,你何苦冒此大险?”
“这一战,燕王并无胜算。”梁思禽扬起脸来,眼里满是苦恼,“身份所限,我不能亲自参战为了韶纯,又不可袖手旁观。左也难、右也难,唯有借他一阵大风,此后是成是败,全都与我无关!”
乐之扬心头震动,梁思禽舍身借风,也要相助燕王成功,除了父子之间,谁又能做这样的牺牲?他不由疑虑丛生,可是硕妃遗言只有梁思禽一人看过,究竟写了什么,已是千古之谜。
梁思禽讳莫如深,乐之扬不好细问,劝道:“落先生,燕王已去大宁借兵,若能及时赶回,未必不能取胜?”
“你不必劝我!”梁思禽冷冷说道,“劫数早晚会来,趁我还活着,了断平生恩怨,也是一桩快事。”
他眉头一皱,忽然双耳耸动。乐之扬一愣,功聚双耳,听见极远处有鸟儿拍翅,不由心中纳罕:“如此风雪天气,哪儿来的飞鸟?”
“你也听见了?”梁思禽站起身来,推门走出,袖手注目远处。
不一时,风雪现两个黑点,飞得近了,却是两只信鸽,顶风冒雪,一前一后飞行正急。倏尔风雪横吹,落后那只力尽筋疲,翻身掉下悬崖,当先一只俯冲而下,落在梁思禽手心,纤足上系着一支小小竹管。
“六只鸽子,只回来了一只。”梁思禽惋惜地取下竹管,拆开蜡封,抽出一卷薄纸,拆开一瞧,目光微微一亮,“燕王踏破蒙古汗庭,烧了坤帖木儿的金帐。”言下之意,大为激赏。
乐之扬吃了一惊,冲口问道:“燕王不在大宁么?”
“早离开了!中途遇上蒙古大汗,打了一仗,耽搁了两日,怕是来不及赶回北平了。”说到这儿,梁思禽皱眉沉吟。
乐之扬心头一乱,朱微也在燕王军中,兵凶战危,不知小公主是否安好。他深感烦乱,目光转向那只鸽子,鸽子趴在梁思禽手心,缩成一团,倦怠无力,振翅不起。
乐之扬忍不住问:“谁放的鸽子?”
“燕王身边的人!”梁思禽漫不经意地道,“你猜一猜是谁?”
乐之扬念头数转,冲口而出:“道衍!”说出这话,不胜吃惊,“他也是西城弟子?”继而又道,“不对,他明明是太昊谷的首席弟子。”抓挠头发,糊涂起来。
“他也是九科中人,只是无人知晓。”梁思禽意兴萧索,“朱元璋发难之前,我有所察觉,让他投入席应真门下。老道或许知道,可他没有拆穿。”
乐之扬恍然道:“无怪他的功夫别具一格,跟席道长大不相同。”
“我传过他一路星罗散手,他悟性了得,融汇两家,自成一派。”
乐之扬的心子怦怦直跳,道衍也是九科门人,那么他辅佐燕王,恐怕也是梁思禽的主意。由此看来,此人布局之深、谋虑之远,当真可惊可畏,无怪朱元璋至死也要将他视为劲敌。
乐之扬心生寒意,望着梁思禽,眼神有些异样。梁思禽有所察觉,回头看来。乐之扬匆忙收回目光,忽听梁思禽问道:“怎么?”
“没什么?”乐之扬随口回答。
梁思禽皱眉瞧他,想要看出端倪,忽听山下传来一声长啸,悠长洪劲,压住罡风怒号。
“谁?”乐之扬听出发啸者内力惊人。
“还有谁?”梁思禽冷冷说道,“咱俩的老相识!”
“云虚!”乐之扬变了脸色,“他知道你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