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飞经

作者:凤歌



    乐之扬哑然失笑,石穿神力千钧,岂是一块山石能够压住,易经有云:“山泽通气”,山泽二主果然串通一气,就连弄虚作假,也是一般的滑稽儿戏。

    机会难得,两人趁机掠过鸟道,来到一方石坪。顶着漫天风雪,石坪上居然有人对弈,左面的是水部沐含冰,右面的是火部周烈,两人所用棋盘非木非石,而是一方硕大冰块,冰面溜光,刻画纵横,盘上并无黑白棋子,全用手指点画。沐含冰指尖落下,冰面圆溜溜凸出一块,算是白子,周烈向下一戳,冰面向内凹陷,算作黑子。吃子之时,沐含冰轻轻一点,凹子结冰填满,周烈随手一抹,凸子又会融化于无形。

    乐之扬生平第一遭见人如此下棋,禁不住停下观战。那二人落子如飞,下了再抹,抹了又下,专注之甚,静如磐石,然而浑身大汗淋漓,化为氤氲白气,尽管飞雪漫天,二人身上却无一片积雪。

    “这叫冰棋!”水怜影说道,“西城之中,只有水火二部能下。”

    乐之扬点头道:“这般下法,颇能淬炼内力。”

    两人一问一答,目光不离棋盘。水火二主内力各有所长,论棋力,周烈略胜一筹,是以盘面占优。

    “老沐!”周烈目不斜视,冷不丁说道,“大雪天的,怎么有麻雀儿叽叽喳喳。”

    “胡说!”沐含冰正在长考,也不抬头,随口回答,“哪儿有麻雀儿,分明就是两只耗子!”

    周烈道:“要是耗子,就该偷偷摸摸,哪儿有呆在一边聒噪的道理。”

    他们阴阳怪气,明里贬损乐、水二人,暗里催促二人离开。

    乐之扬又好气又好笑,拱手道:“二位好手段,待有闲暇,定要请教。”

    两人不理不睬,周烈说道:“世道越来越坏了,耗子连人都不怕,嘀嘀咕咕,没完没了。”

    “说的是。”沐含冰应和,“我耳根子都听起茧子啦。”

    乐之扬没奈何,苦笑摇头,继续上山。山路越发陡峭,冰雪溜滑,无以落足,回头望去,群山低头,此峰独高,极远处,原野平荡如砥,北平城小如石子,官军大营恍若无数细小珠玑,项链一般环绕城池。

    转过一道山梁,前方苍松横斜,拦住去路,松叶苍黑,经霜未凋,上有积雪,宛如白了头的昆仑奴。兰追白衣白发,手撑白伞,站在一根松枝上面,下临无尽悬崖,身子一上一下,脚底树枝随之起伏,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山道狭窄,如要经过,非得通过兰追这一关。水怜影双眉一扬,挺身要上,乐之扬伸手拦住她道:“我来!”言下颇有关切之意,水怜影听得一愣,转眼望来,蓦地双眼一红,涌起莹莹泪光。

    乐之扬知她会错了意,想要辩解,又怕越描越黑,索性懒得多说,轻轻一纵,跳上松枝,落下时枝干浑如铁铸,纹丝不动。兰追眼中惊讶,脱口赞道:“好轻功!”

    乐之扬“蛊痘”在身,双腿精力无穷、收发自如,轻功之妙,隐隐然超越风部之主,当下拱手笑道:“兰先生,小可并无它意,只想求见梁城主,拥炉烹雪,闲谈叙旧。”

    兰追细长的眉毛轻轻皱起,俊眼里闪过一丝怅然,叹道:“乐先生见谅,兰某奉命镇守此间,职责所系,不敢怠慢!先生若能让我离开此树,兰某自然退让放行。

    乐之扬心知不能善了,略一点头,纵身而上。他对兰追甚有好感,不愿扰乱他的气机,使之坠落悬崖,存心用轻功决胜,晃身逼近,使出“灵舞”功夫,身子摇曳,手挥目送,双掌所过,掀起周天风雪,片片雪花为掌力裹挟,拂中面颊,竟如刀割一般。

    兰追不料对手厉害至斯,吃了一惊,匆忙掉过雨伞,滴溜溜一转,风雪迫近,顿时荡开。乐之扬与之一碰,仿佛撞上一面软墙,但随伞面转动,劲力生出许多变化,似吞似吐,若拒还迎,一扯一推,乐之扬几乎站立不住,慌忙转身,挥掌横扫。两股劲力撞在一起,兰追借势向后,飘出两丈有余,悠悠转转,落向松枝,仪态缥缈,风姿曼妙,俨然空灵神仙,绝非尘世俗人。

    乐之扬看得舒服,叫一声“好”,后发先至,抢占兰追落脚的树枝。兰追举起白伞,人随风势,嗖嗖嗖绕过乐之扬,翻身落向他的身后。

    乐之扬回身追击,兰追伞柄一转,画出一个半弧,忽又飞向别处,半途中伸出脚尖,挑起一团冰雪,飒地踢出,星星点点,漫若寒星。乐之扬挥手扫落,去势稍缓,但见兰追轻轻巧巧,早已落在一根细枝上面。

    乐之扬身子一沉,势如怒箭射出,兰追避而不战,仍是闪赚飘飞。两人一追一走,绕着苍松起起落落,快到极点,前后相续,如影随形,断是难分彼此。水怜影一边看着,只觉眼花缭乱,移开目光,晕眩之感方才退去,心下又惊又喜:“风部绝学,看天吃饭,风大雪大,威力越大,时下罡风怒雪,兰追人借风势,胜过平日许多。霖弟只凭精纯内功、惊人脚力,竟能不落下风,当真不可思议。”又想,“兰追轻功飘忽,人却有些死心眼儿,若他不肯借道,怕是很难过去。”

    乐之扬越斗越觉不妙,兰追顺风飞行,即使无处落脚,也能蹈空不下。乐之扬使尽解数,却如追逐风云的鸟儿,看似快过对方,却总是捉摸不到。兰追避过锋芒,复又落下,偶尔突施反击,可说立于不败之地。

    乐之扬不耐纠缠,把心一横,笑道:“兰兄,得罪!”双手一扬,正要“驭气”,忽听一声大笑,从头顶上掉下一个人来。

    树上二人颇感意外,双双跳到一边。那人砸中苍松,咔啦一声响,松树齐根而断,打着旋儿掉落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