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陷落,还有北平可守北平一失,永平朝夕可破!”徐妃冷笑一声,“李景隆好大喜功,一旦过了卢沟桥,必用主力进攻北平,围困永平只是偏师。归根结底,敌我决胜之地,仍是北平城下,城中兵马越多越好、越精越妙!”
朱高炽接过地图,一时怔忡,乐之扬忍不住赞叹:“王妃不愧是中山王的爱女,方才一番议论,真有名将之风。”
“公子言重了。”徐妃敛衽一笑,“用兵之术,本妃粗通皮毛,何敢与先父并提?”回过头来,眼看朱高炽仍是懵懂,心中微微有气,“呆什么?收拾一下,跟我去见叶帮主。”
朱高炽奇道:“干吗?”
“礼贤下士,王者之德。”徐妃眉头皱起,嗔怪道,“你我纵不如古人,也不能乱了礼数。”
朱高炽无可奈何,只好召来轿子,跟随徐妃、乐之扬返回王府。
到了小院,叶灵苏斜倚石桌、纵横黑白,手拈棋子自对自弈,意态悠然洒脱。徐妃、世子进来,她也懒懒地不肯起身。
朱高炽心中有气,脸色阴沉,徐妃却一团笑意,上前坐下,说道:“叶帮主,你肯助我母子守城,真是莫大的恩义。我已告知世子,帮主但有所请、无不依从。”
叶灵苏冷冷说道:“我帮你们,一为宝辉,二为王妃。公主于我有恩,王妃却是女中豪杰。世人重男轻女,只当身为女子,就该相夫教子,德容言工,我倒想叫他们瞧瞧:身为女子,也能运筹帷幄,也能纵横沙场,男人能做的事,非但我也能做,还能做得更好。”
徐妃听得悠然入神,朱高炽本就心中作恼、无从宣泄,听了这话,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叶灵苏看他一眼,忽而笑道:“世子不信?”
“不敢,不敢!”朱高炽意带嘲弄,“叶帮主江湖奇人,自然不同于寻常女子。”
“口说无凭,世子不信也理所应当。”叶灵苏平心静气,“但要守城,也得有个官职,不知世子打算封我什么?”
朱高炽一愣,心头火苗上蹿:“这女人自以为是,岂有此理?你一不是王妃,二不是公主,那一帮军汉,杀人放火,无法无天,会受你一个娘儿们支使?”当下强忍怒意,咬牙笑道:“帮主江湖高士,岂为官职所羁?好比道衍大师,以幕僚之身,照样指挥千军万马。”
“此话不然。”叶灵苏说道,“名不正,言不顺,道衍是和尚,不任俗职,情有可原。我一介女子,若无官职,难以服众,指挥不定,势必贻误军事。”
朱高炽心想:“你也知道自己难以服众?”嘿笑一声,说道:“有了官职,军法从事,所谓军法无情,帮主办事不利,本世子也不能开一面。”
“那个自然!”叶灵苏回头问道,“王妃,世子之下,什么官儿最大?”
徐妃看出她的心思,忍住笑说道:“北平都指挥使!时下由张信张大人担任!”
“母妃”朱高炽变了脸色。
“好啊!”叶灵苏不待朱高炽说话,笑笑说道,“世子殿下,我就当都指挥使好了!”
“你”朱高炽气得浑身发抖,徐妃冲他摆一摆手,笑道:“盐帮十万之众,叶帮主也能从容驾驭,北平守军不足两万,这个都指挥使还能难得住她?高炽,你这就去刻印颁令,授予叶帮主北平都指挥使官衔,另聘乐公子为指挥使,辅佐叶帮主打造器械、布设机关。”
朱高炽心里一万个不愿,可是母亲有令,违抗不得,只好诺诺连声,低着头退出院子。
徐妃不急不躁,又寒暄数句,细细问过伤情,方才从容离开。乐之扬待她去远,
沉默一时,撑不住笑了起来。
叶灵苏白他一眼,问道:“笑什么?”
“我笑朱高炽的样子。”乐之扬笑道,“你再说几句,他可要哭了。”
“活该!”叶灵苏冷冷道,“谁叫他瞧不起女人。”
“你也瞧出来了?”乐之扬不觉莞尔。
“他的心思都在脸上,我又不是傻子。”
“他总是燕王世子,这样做未免不留情面。”
“怕什么?”叶灵苏满不在乎,“我是江湖中人,此间事了,回归江湖,别说燕王世子,就是皇帝老子,却又能奈我何?”一股傲气直透眉梢。
乐之扬哑然失笑,叶灵苏瞥他一眼,“当我的部下,心里委屈么?”
“岂敢,岂敢!”乐之扬笑道,“你对男人凶巴巴的,可对王妃却很客气。”
叶灵苏抬眼望天,望着柳梢枝头:“她出类拔萃,可惜嫁错了人。”
乐之扬叹一口气,说道:“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帝王之家。”
叶灵苏瞅他一眼,说道:“你说这话,似乎大有深意。”
乐之扬默不作声,看向远处。叶灵苏知他心念朱微,胸口微微一酸,眉眼滚热,为了掩饰,起身进了内室,取来一本半新半旧的图谱,说道:“这些日子,我镇日无事,将半部天机神工图补全了,可有几样太过繁难,算道精深、揣测不透。这一部图经,原本只有岛王能看,料想当今之世,读过全本的只有云虚。可他行踪渺渺,不知去了哪儿?”
乐之扬心头一震,皱眉道:“他若在此,倒也麻烦。”
叶灵苏听他话中有话,抬起眼来,正要发问,忽听有人笑道:“我若在此,有何麻烦?”
叶灵苏身子一颤,掉头望去,垂柳树下站立一人,宽袖白袍,正是云虚。
宁王返回客厅,尚未走近,便听欢声笑语。燕王声如洪钟,夹杂其间,卓尔不群。
宁王心中不快,用力咳嗽一声,大厅中登时寂然。只听燕王笑道:“十七弟么?快来,迟到一刻,先罚三杯。”
燕王有勇有谋,才冠诸王,气夺三军。宁王从小到大,对这兄长颇是敬畏,时下虽占上风,当真面对燕王,内心深处仍有几分不安,听他大呼小叫,心里虽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沉着脸走进大厅,目光一扫,诸将无不低头,唯独燕王泰然自若、自斟自饮。
宁王一言不发,冲他点了点头,径自坐到上首,说道:“各位辛苦,我跟燕王久别重逢,私底下有些话说。”
诸将会意,纷纷起身后退,宁王又道:“朱指挥使留下。”
朱鉴身为大宁都指挥使,应声坐下,夹在二王之间,局促不安,颇有几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