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扬叫一声“好”,夷然不惧,挺身相迎,他心思专注,双耳耸动,两个对手劲力流转,宛如图画一般在他心中闪现,运劲之初,他已知晓,发劲之前,他已想好进退招数,等到化为掌风拳劲,乐之扬早已飞鸿冥冥、无影无踪。
大觉、扶桑二人越斗越惊,起初还有所保留,可是掌掌落空,拳拳无功,不觉焦躁起来,没头没脑地使出全挂子本事。一时烈风呼啸、热浪腾空,劲如海水,漫溢四流,乐之扬听劲如神、料敌在先,化为一只鱼儿,任你惊涛骇浪,我自优哉游哉。
旁观众人无不骇然,冷玄更觉心惊。乐之扬分明已成废人,何以东山再起、更上层楼。更古怪的是那一双腿脚,断筋能续,冷玄闻所未闻,一时胡思乱想:“梁思禽是素心神医的孙子,或有续接足筋的神术,可是看这小子足力之强,比起未断之时还要厉害数倍。”掉头四顾,不见可疑之人,心下稍安,又想,“大觉、扶桑缠住这小子,趁此良机,我以雷霆手段,先将道衍等人收拾掉。”
想着口中笑道:“道衍,咱俩玩玩儿。”取出拂尘,飒地抖开,千丝万缕纵横铺张,化为一张银丝大。
道衍长笑一声,取出毡帽挥了两下,堂中狂风暴起,众人衣发纷飞,可那拂尘上的银丝一根不乱,嗤嗤穿透劲风,仍向道衍罩落。
道衍嘿了一声,不退反进,足下踩踏奇步,迎着拂尘绕了一个大圈,刷刷两掌拍向冷玄。冷玄反手一指,凌空虚点,道衍不敢大意,回手一拂,嗤,指劲激荡,道衍后退半步,冷玄也不理他,拂尘一挽,扫向朱高煦的脖子。
朱高煦弓马娴熟,上阵杀敌绰绰有余,江湖武斗非他所长,眼看拂尘扫到,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狂风袭来,道衍后发先至,毡帽横在朱高煦身前,一卷一扫,嗤嗤嗤,银丝刺穿羊毡,扎入道衍肌肤。
道衍的手背上鲜血淋漓,咬牙抓紧毡帽,死命扯住拂尘,运劲一带,右掌刷地劈出。冷玄举手出指,嗤,掌力、指力相撞,二人均是一晃,继而指掌齐出,招招夺命。
冷玄拆解数招,忽觉不妙,道衍手法精奇,起初貌似“太昊谷”的“拂云手”,数招之后,越变越奇,脱出“拂云手”的藩篱,快似飞电、捷如星芒,劲力奥妙无方,卸开“阴魔指”力,接连施以反击,一拂一扫之间,威胁冷玄数处要害。
冷玄越斗越惊,又拆数招,陡然心头豁亮,冲口而出:“星罗散手,你是”话没说完,道衍出手变快,掌如漫天星斗,闪闪烁烁,无处不在。冷玄心中凛然,不敢分心,连催指力,指尖摇颤,莫知所出。
两人近在咫尺,一招半式关乎生死。但在外人看来,两人马步微沉,掌指来去,仿佛行酒猜拳。朱高煦不知厉害,偷偷绕到冷玄身后,拔出剑来,狠狠刺向他的后心,方才出手,忽听道衍叫道:“不可”话才入耳,朱高煦便觉一股大力传到剑上,登时虎口流血,剑柄脱手,剑锋掉转,刷地一声,反向他脖子抹来。
这一下变故突兀,道衍有心相救,奈何中间隔着冷玄。眼看朱高煦身首异处,忽然斜刺里蹿出一人,伸出一双竹筷,啪地一声夹住宝剑,剑锋停在半空,距离朱高煦不过半寸。
朱高煦望着剑锋,面如土色,扭头一看,出手的正是江小流。他死里逃生,背脊渗出冷汗,冲江小流勉强一笑,问道:“兄台贵姓?”江小流随口答道:“免贵,姓江!”朱高煦笑道:“多谢江兄援手,朱某感激不尽。”
“殿下不用客气。”江小流有心仕途,听说朱高煦是燕王之子,早已起了攀附之心,谄媚微笑,连连点头。
忽听一声大吼,大觉尊者身如陀螺,倒退不迭,滴溜溜转了数转,坐倒在地,双眼紧闭,脸上一半赤红如火,一半青如玄冰,左边身子热气腾腾,右边凝结了一层白霜。
“咦?”朱高煦怪道,“这和尚怎么了?半青半红的,活像个没熟的柿子。”
江小流端详一下,说道:“像是岔了气,这喇嘛练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内功,一阴一阳,难以调和,这会儿自相攻打,闹得天翻地覆。”
“蠢货!”朱高煦失笑道,“这样的鬼功夫练它干吗?不是自讨苦吃吗?”
江小流笑道:“朱兄说的是。”
水怜影见他二人一问一答,大有臭味相投之意,心中不快,冷冷说道:“天下自以为是的人多了,为了一己私欲,明知是个火坑,也偏要跳进去送死。”
朱高煦听她莺声燕语,骨头先酥了一般,不顾身在险境,色眯眯地冲着女子打量,至于水怜影话里的讽刺,那是半点儿也没留意。水怜影见他一脸孟浪,心中暗恨,要不是梁思禽严令在先,恨不得使出“恶鬼刺”将这小子撕个稀烂。
大觉尊者迷迷瞪瞪、苦不堪言,体内“大圆满心髓”和“大慈广度佛母神功”两般内力来回搅动,乍阴乍阳,仿佛冰火同炉,使出吃奶的气力也弹压不住,七窍之间不觉渗出血水。他始终想不明白,乐之扬用了什么法子,扰乱了他的真气经脉,仔细想来,两人不过对了数掌,手臂让乐之扬拂了两下,可那掌力绵绵软软,不足为害,可是不知为何,所过之处就如火星掉进了油锅,体内真气乱蹿,端端不可遏止。
“大圆满心髓”至刚至阳、“大慈广度佛母神功”却是阴柔之至的内功,本如水火,难以相容。大觉尊者逆天而为,早年在佛前发下宏愿,一心要将这两门密宗神通融会贯通,练成一门前无古人的奇功。于是他费尽心力,将两门内功都练到六成,其后再难前进一步,只因再强一分,阴阳二气同时作乱,若无**之祸,便有凝血之危。
大觉尊者苦苦求索,始终不得其解,听说中土有和合阴阳之道、调配坎离之法,自请为活佛使者,出使大明,求访高人,然而遍寻不获、求道无门,体内痼疾却越发厉害。乐之扬听出端倪,使出“抚琴掌”,东拉西扯,以阴克阳,以柔乘刚,将两般真气搅成一团乱麻,大觉尊者激斗之中,突遭阴阳龙战,除了罢斗运功,当真别无它法。
剩下扶桑道人,眼看同伴莫名其妙败下阵去,心中无由一乱,气势上也弱了大半。乐之扬转守为攻,使出“灵舞”,姿态飘逸,风吹柳动,繁花迷眼,扶桑道人捉摸不透,出招越发拘谨。乐之扬气势盈张,长啸一声,拳脚飞出,势如狂风骤雨,每一拳都落在扶桑道人劲力断续之处。扶桑道人往往一招未完,便又无奈收回,招式还罢,最难受的是劲力一发又收,胸中说不出的憋闷。
霎时间,乐之扬攻势如潮,扶桑道人团团乱转,数十招竟无一招使全,一张黑脸由白转红,胸中憋闷之极,恨不得呼天唤地、狂啸怒吼,可是碍于身份,唯有苦苦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