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府的女子?”乐之扬迷茫道,“谁啊?”
“你不知道?”冲大师注目看他,见其不似作伪,方才说道,“若非那个女子拦我,以你的本事,怎能全身而退?”
乐之扬越发惊疑,想了想,拍手说道:“啊,是她?”
“谁啊?”冲大师问道。乐之扬瞥他一眼,笑道:“叶灵苏啊,她近日武功精进,正是你的对手。”
“不对。”冲大师轻轻摇头,“叶灵苏出身世家,武功光明磊落,昨晚那个女子,行事诡谲,处处透着邪气。她的能耐不似武功,倒似邪术,和尚自问浅陋,当真闻所未闻。”
“我知道了。”乐之扬拍手笑道,“大和尚你这么诋毁人家,一定是吃了大亏。”
冲大师笑笑,不置可否。乐之扬越发笃定,问道:“那女子什么模样?”冲大师默默摇头。
乐之扬暗暗吃惊,他深知冲大师的能耐,看样子,大和尚不但吃了亏,还连对手的模样也没看清,如其所言不虚,这女子又是何方神圣?
他思索未已,忽听冲大师又道:“那女子且不说她,乐之扬,你为何假扮道士?”
“你呢?”乐之扬笑道,“你又为何投靠晋王?”
冲大师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指尖莹白如玉,点了茶水,在几案上写一个“名”字,说道:“你隐姓埋名,原因与名无关。”
他信手抹去,又写一个“利”字,“你性情旷达,不是逐利之徒,故而与利也无关。”于是又将“利”字抹去,再写一个“权”字,“你身份可疑,权位越高,危险越深,譬如累卵,终有倾覆之日。”
冲大师又抹去“权”字,看了乐之扬一眼,笑吟吟写下一个“情”字:“为情所困,情非得已,你的苦衷是这个吗?”
乐之扬的心子怦怦狂跳,脸上强作镇定:“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冲大师浑不理睬,自顾自说道:“为情所困,必有倾心之人,你混迹王侯,那女子必在王侯之家。名姬采女?郡主王妃?按图索骥,不难查个明白。”
他料事如神,乐之扬几乎喘不过气来,吃吃地说:“我怎么样不用你猜,你的阴谋诡计,我倒是一清二楚。”
冲大师喝一口茶,笑道:“这么说,你都听见了?”乐之扬道:“什么?”冲大师反问:“你去周王府干什么?”
乐之扬看他神情,脑中灵光一现:“你说燕王的身世?”冲大师猛然抬头,讶然道:“这个你也听到了?”乐之扬心念急转:“大和尚,你挑唆晋王,借太孙之手除掉燕王?”
“挑唆不敢当。”冲大师淡淡说道,“晋王知道燕王的身世,又想除掉这个心腹大患,自己不便出手,只好假手太孙。”
乐之扬道:“这么说,孝慈皇后的遗教也是你伪造的了?”
“遗教的事你也知道?”冲大师越发惊讶,“呵,谁说那遗教是伪造的?”
乐之扬大吃一惊,冲口而出:“遗教是真的?”
冲大师笑道:“硕妃之死,本是孝慈一手造成,她又岂会坐视燕王得志?她不止留下遗教,还有遗言胁迫皇帝,如不然,燕王雄才大略,太子死后,朱元璋为什么不传位给他?”
乐之扬奇怪道:“硕妃和孝慈皇后有仇吗?”
冲大师笑道:“皇帝的女人,谁得到宠爱,谁就是仇人。硕妃得宠,自然也是皇后的仇人。”
乐之扬盯着冲大师上下打量,狐疑道:“花和尚,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冲大师漫不经意地道:“只因论辈分,硕妃算是我的长辈。”
“啊!”乐之扬冲口而出,“她也是蒙古人?”
冲大师点了点头,叹道:“她本是我族的奇女子,可惜佳人薄命,到底未得善终。”
乐之扬只觉不可思议,呆了半晌才道:“燕王真是朱元璋的儿子?”冲大师笑了笑,说道:“这个么,恐怕只有硕妃知道。”乐之扬皱眉道:“她已经死了。”
“死了才好。”冲大师拍手大笑,“这叫死无对证,燕王永远也别想洗刷嫌疑,洗不掉嫌疑,就当不了皇帝。”
乐之扬看他片刻,忽道:“你怕燕王?”冲大师点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如果燕王做了皇帝,我大元再无南下之日。”
他坦然承认,乐之扬微感意外,想了想又问:“那么晋王和太孙呢?”冲大师轻轻放下茶杯,漫不经意地道:“土鸡瓦犬,何足道哉。”
乐之扬笑道:“原来你也有怕的,我只当你目空一切,谁也不在你眼里。”
“过奖,过奖。”冲大师笑道,“普天之下,但有四个半人,贫僧万万不敢小觑。”
“哪四个半人?”乐之扬好奇问道。
“一是家师渊头陀。”冲大师神情肃然,“九渊九审,禅机如神。”
乐之扬笑道:“然后呢?”冲大师道:“二、三两位是朱元璋父子,朱元璋雄韬伟略,有再造华夏之功,朱棣才雄心忍,直追汉武,若其得志,当是不世之劲敌。”
“这也说得过去。”乐之扬想了想,“第四个是不是梁思禽?”
“不错!”冲大师盯着乐之扬,似乎有些惊讶,“西城之主变化如龙,贫僧晚生数年,没有亲眼目睹他的风采。但家师对他推崇备至,家师法眼通天,他看中的人一定不假。”
乐之扬想了想,问道:“还剩半个是谁?席道长么?”
冲大师摇头,乐之扬又问:“云虚呢?”冲大师淡然道:“云虚云虚,云浮心虚,灵鳌岛上我一激便走,又算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乐之扬道:“铁木黎呢?”冲大师仍是摇头,乐之扬又说了几人,冲大师始终摇头。乐之扬想了又想,叹道:“究竟是谁?我可猜不出来。”
冲大师注目看他时许,忽地伸出手来,指着他鼻尖笑道:“剩下半个,就是足下你了。”
乐之扬大吃一惊,干笑道:“大和尚,你消遣我么?”
冲大师摇了摇头,说道:“贫僧生平行事,谋定后动,极少遭遇挫折。可是鳌头矶、无双岛,两度败在你的手上,几乎困死荒岛,不能返回中原。你说,我还敢小觑你吗?只不过你年纪尚羽翼未丰,所以只算半个。”
乐之扬听得心花怒放,拍手道:“大和尚,承蒙夸奖,惭愧,惭愧”嘴上谦虚,脸上却没有半点儿惭愧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