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扬心想:老小子跟我打车轮战,胜了赵见淮,还有其他人,一个接一个,根本没完没了,须得显露甚高武力,逼得他们知难而退。当下收起笛子,笑笑说道:“你来我往,忒也麻烦。这样好了,赵堂主,我站着不动,任你打我三掌,我若接得下,就算你输了,我若接不下,那也不用说了。”
此话出口,满堂皆惊,赵见淮只觉怒气满胸,恨声道:“小子,拳脚无眼,我打死了你怎么办?”
“我死了活该。”乐之扬笑了笑,一双眸子明亮有神,“如果侥幸不死,赵堂主又当如何?”
赵见淮气得脸色发青,厉声叫道:“你若接下三掌,赵某立马退出水榭。”
“好!”乐之扬拍手道,“赵堂主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赵见淮话一出口,便觉后悔,但看乐之扬的神情,又觉怒不可遏,当下马步微沉,长吸一口气,整个人含胸拔背,陡然涨大了一半。
乐之扬见他气势古怪,不由暗暗吃惊,忽听水怜影说道:“乐公子小心,这是栖霞派的伏虎功!”
语声清柔婉转,透出一丝关切,乐之扬转眼看去,女子俏脸发白,眼中含愁,天光洒在身上,茕茕孑立、宛若透明,有如一缕烟云,随时都会散去。
乐之扬胸口一热,胸中腾起一股傲气,暗想:“当年戏园之中,若非地母相救,我乐之扬早就死了。知恩图报,男儿本色,我堂堂七尺之躯,岂能看着地母之徒受辱于人?”
想到这儿,他双手按腰,纵声长笑,赵见淮听见笑声,怒气更甚,蓦地身子一矮,左掌闪电拍出,扑的一声,击中乐之扬的胸口。
乐之扬如受重锤,横着飞了出去,撞上身后茶几,“咔啦”一声,茶几支离破碎,他却滚了一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厅中顿时安静,忽然间,盐帮众人嘻嘻呵呵笑成一团。水怜影望着乐之扬,眸子里浮起一抹雾气。莲航性子最急,冲了上去,忽地劲风袭来,逼得她后退两步,抬头怒道:“赵见淮,你胜也胜了,还要怎样?”
赵见淮笑道:“既然老夫胜了,这个人就要归我处置。”反手一招,“濮阳老弟,将这小子捆起来。”濮阳钊应声向前,正要动手,忽听一声长笑,乐之扬弹身跳起,一张脸笑笑嘻嘻,几乎撞上了濮阳钊的鼻子。
濮阳钊吓了一跳,瞪着少年,如见活鬼,赵见淮也变了脸色,冲口道:“你、你没事?”
“你说呢?”乐之扬摊开双手,面露讥笑。赵见淮满心惊疑,盯着他上下打量,暗想方才一掌,就算击中大树的树干,也会留下痕迹,此人安然无恙,根本全无道理。
他冥思苦想,不得要领,却不知乐之扬逆练神通,真气与众不同,常人中掌以后,血气反冲,伤及五脏。乐之扬真气逆行,血气反冲,逆逆为正,反而变成了顺势。他中掌之初,颇为难受,一旦变逆为顺,却又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大大减轻了中掌的痛苦。
因此缘故,乐之扬恨不得多挨几掌才好,眼看赵见淮发呆,笑道:“赵堂主,还等什么,早打早完,大伙儿也好回家吃饭。”
赵见淮听他中气充足,越发惊疑,他老奸巨猾,心里迷惑,脸上却不动声色,想了想,迈开大步,绕着乐之扬转起圈子。
他一步一顿,乐之扬却觉背脊发冷,心中暗骂老头儿奸猾。原来,赵见淮如此转圈,可从任何方向出掌,乐之扬揣摩不透,自也无法聚集真气,抵挡他的掌力。
赵见淮越转越快,乐之扬莫知所出,索性闭上双眼,听风辨位。说也奇怪,风声过耳,他的心里有如一面镜子,历历映照出赵见淮的行踪。
转到第七圈,赵见淮脚下一顿,双掌齐出,砰地打中乐之扬的后背。后背命门所系,纵有逆气护体,仍是痛彻心肺。乐之扬喉头一甜,人已腾空而起,眨眼之间,到了濮阳钊头顶。
“呔!”濮阳钊趁乱出拳,击向乐之扬的左胁。拳头着肉,他还来不及高兴,忽觉一股大力反激而回,濮阳钊一声惨叫,向后飞出,撞倒了一个盐帮弟子,落地之时,哇地吐出一口血水。
他又痛又怒,抬眼望去,乐之扬稳稳站定,面皮涨红、双目紧闭,在他身后不远,赵见淮双手发抖,面色涨紫,望着少年不胜紧张。
乐之扬一动不动,数十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忽然间,乐之扬张开双眼,转身笑道:“赵堂主,还有一掌,你打不打?”
赵见淮心往下沉,方才一掌,他的“伏虎功”运到十足,开碑裂石,不在话下,谁知乐之扬不但无恙,体内生出一股反击之力,震得他五内翻腾,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沉默时许,涩声说道:“赵某两掌无功,本该知难而退,事关钱长老的安危,我也只好硬撑到底了。”
“好说。”乐之扬笑着招手,“你来。”他连挨两掌,对手掌力越强,气血顺行的时间也越长,中掌固然难受,顺行却是大有乐趣,苦乐兼于一身,好比冰炭同炉,其中的滋味难以言喻。
赵见淮一咬牙,纵身向前,右掌作势劈向乐之扬的胸膛。乐之扬一挺身,气贯胸腹,冷不防赵见淮变掌为指,嗤嗤嗤连出三指,点中了他的“膻中”、“神阙”、“气海”三处大穴。
这三处穴道乃是精气所聚,一经点中,轻则内力全失,重则当场暴毙。乐之扬但觉中指处剧痛钻心,不由后退数步,身子摇晃不定。
赵见淮一击得手,纵身跳开,拍手大笑:“倒也,倒也”话才出口,忽又张口结舌,只见乐之扬摇晃数下,忽又稳稳站住,扬声笑道:“赵堂主,你这是干什么?给老爷挠痒么?”
赵见淮面如死灰,蓦地掉头就走。其他人也是垂头丧气,鱼贯跟出。一眨眼的工夫,来人鸟兽散尽,水厅中又空旷起来。
三个女子如在梦里,莲航转眼看去,乐之扬双手按腰,兀自站立不动。她惊喜欲狂,忍不住跳上前去,拍他肩膀,大声叫道:“好哇,你这么大的本事,怎么也不早说”
乐之扬随她拍打,身子摇来晃来,莲航话没说完,乐之扬左膝一软,忽地跪倒在地,喉间咯咯咯响了几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三女均是骇然,岚耘慌忙扶起乐之扬,瞪着莲航怒道:“你要害死他么?”
“谁害他了?”莲航不胜委屈,“我、我”说到这儿,眼泪忽地流了下来。岚耘还要斥责,乐之扬缓过气来,摆手说:“不关她的事”话没说完,体内逆气乱窜,一口鲜血夺口而出,两眼一翻,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