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里正也在犯愁,因为花钱抵名额这事儿吧,是属于常态,朝廷是默许的,最多也就是严禁私底下找人顶替。等于说,展易和俞家老二这种做法,哪怕闹到县衙门去,理也在他们这头。
合理合法,这事儿没的说道。
所以,俞承嗣那头该咋办呢?
琢磨着半晌也没琢磨出个法子来,里正索性就不管了。秀才公的面子是不能不卖,可也不能跟上头对着来吧?里正素日里常跟县衙门打交道,要知道,朝廷只管服徭役的总人数是否对得上,对于顶替一事,既是默认的,也是袖手不管的。换句话说,每人三贯钱,这笔钱最终是到了县衙门手里的,横竖人数对头,上头只怕是巴不得人人都这么干,他总不能为了一个秀才公,得罪上头吧?
这般想着,里正就淡定了,只盼着村里多出几个这样的人,回头也好叫上头的人高看他一眼。
……
……
次日一早,展易和俞家老二再度下山,一手交钱一手拿了凭证,服徭役一事才算真真正正的了结了。
随后,俞家老二琢磨了一下,觉得要是就这么跑了,回头保不准又会被他.娘念叨,索性叫展易先等等他,他往家里跑一趟,起码也要支会一声。
“阿娘,我拿钱抵了徭役的名额,不用再担心了,钱都交了,哪怕回头有人捅出去了,也决计不会连累家里边了。放心吧!”
乐呵呵的把事儿一说,俞家老二只觉得分外轻松,不过他并没有回村的打算,不是因为旁的,单就是在山上过日子太轻松了,耳根子清净啊!!
万万没想到,刚从正堂走出来的俞母一听到他这话,好悬一口气没接上去,翻着白眼就要仰面晕倒。当然,最后还是没晕,由此可见俞母的身子骨还是倍儿棒的。
“你说啥?!拿钱抵徭役?!你你你……”
晕是没晕,可说真的,俞母觉得她还不如晕了算了。自家缺钱缺到快要上吊了,俞兴家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拿钱去抵了徭役的名额,这跟拿刀子剜她的肉有啥区别啊?
然而,俞家老二至始至终也没点亮过心有灵犀这项技能,他是比老三聪明多了,可惜真猜不到他.娘心里的想法。因此,他只猛点头:“对啊对啊,我拿钱抵的,这下就不用去服徭役了,而且我仔细问过了,这事儿是过了明路的,就算真有人告到县衙门,那头也是应允的。所以阿娘啊,您就放宽了心吧,没事儿,我担保绝对出不了事儿!”
说完了,他就打算走人,虽说时间还早,可早点儿干完活儿早点儿回家嘛,他跟他.娘又没话题可聊。
可俞母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你说,你哪里来的钱?对了,要多少钱?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三贯钱,我媳妇儿嫁妆里的压箱钱啊。”到了这会儿,俞家老二到底还是回过味儿来了,主要是俞母面上憎恶的神情太明显了,他再怎么没眼力劲儿,都摆到明面上了,还能不懂?
当下,他沉了脸:“我媳妇儿怕我做河工太辛苦,虽然我没管她要钱,可她二话不说立马开箱子给我取钱。只不过她的钱不够,我又跟满娘借了点儿。对了,妹夫也是拿钱抵了徭役的,咱们两家都没钱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赵玉兰娘家属于殷实人家,打小就给她攒了嫁妆,加上她娘家情况特殊,临出门子前又额外添了一笔,所以区区三贯钱还是难不倒她的。
之所以哭穷,也是因为俞家老二这人心眼子多,用老话说,就是颇有些小聪明。一看他.娘这脸色不对,再一听这话头,立马就转了话锋。
趁着他.娘还未回过神来,他又道:“阿娘啊,我是真没钱了,这媳妇儿的嫁妆钱,按说我是不该拿了,还有妹夫家,满娘是我亲妹子没错,可她到底嫁出去了,是人家的人了,我这当哥哥的没说伸手帮衬一把,还给她添麻烦。唉,也亏得妹夫人好不计较,不然呀……阿娘,你要是趁手的话,借我点儿银子呗。咱们就算分家了,那不还是一家子吗?我宁愿欠你的,也不想欠妹夫的。”
“我这可都是为了大哥啊!为了咱们这个家啊!不然你说我往深山老林里一躲,谁能找到我呢?这钱,不就省下来了?阿娘,您可不能不帮儿子一把,儿子都穷得快要当裤子了。”
“阿娘?阿娘!!”
俞家老二深情的呼唤着他.娘,然而俞母却是恶狠狠的瞪向他:“没钱你装什么阔?不就是服徭役当河工吗?先前你不是也去过吗?承嗣都跟我说了,这回没上回那么辛苦,工钱还给得足足的,你为啥不去?你说,为啥!!”
呵呵,为啥?因为不想丢了小命呗。
冷着脸瞅着他.娘,俞家老二忽的就不想说话了。没错,这就是承嗣娘,是俞承嗣的亲娘,有他什么事儿啊?昨个儿回家以后,在晚饭桌上说了这事儿,满娘和玉兰立马就担心坏了,哪怕她俩其实并不大清楚这里头的事儿,也齐齐的开口问有没有法子可以不去,得知能用钱抵之后,更是长出了一口气,满娘还问他钱够使吗,万一不够,她和展易先帮着垫上,毕竟命可比钱重要多了。当然,玉兰也紧接着开口了,只道她有嫁妆钱,足够了。
他妹子,他媳妇儿,当然还有他妹夫,都在为他着想,偏偏就是眼前这个人,生了他养了他,却从未真正的将他放在心坎上过。
“……你知不知道你大哥那头正缺钱用?他要上明德书院去,好不容易才弄来了名额,钱都花出去几十贯了,就差这最后一口气了。你呀你,不知晓帮一把还尽添乱。这要是你去服徭役了,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俞家老二漠然的立在原地,他败家?从小到大,除了吃喝嚼用之外,他败过啥玩意儿了?衣裳都是粗布的,不穿破不带买新的,就算是破了,那多半也是缝缝补补接着叫老三穿的。鞋子多半都是自家编的草鞋,棉鞋是一年又一年直到完全不能穿了才丢掉。
就这样,还败家玩意儿?
正要冷笑着开口,偏生他眼角瞥到了忙着劈篾的俞家老三,到了嘴边的话又叫他给咽了回去。
他是无所谓,横竖都已经躲到了深山里,大不了往后少下来几趟,再说他本身也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可老三呢?万一缺钱缺得很了,真叫老三去当河工了,那可咋办呢?老三那性子,搁在村里还要被人家挤兑笑话,要是放他出去干活,还不叫人整个儿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