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标之后,会有一些和当地资方的会谈。王先生对温州人的口音没把握,到那时只说英文,一切由你来翻译。还有,王先生需要一些温州市的历史文化及生态方面的资料,这个由你去查来,然后翻译给他听。”
误掉会期,我已心虚,连忙在第一时间去见张总。他给我的任务,果然和小黄说的一模一样。
“那我是不是需要马上见王先生?”我问。
“他到工地拍照去了。估计会去一天。时间有点紧,你吃完晚饭后带着温州市的资料去找他,行吗?”
“好的,我这就去图书馆找资料。”
“王先生目前只需要这两本书。”张庆辉递给我一个纸条。
他的字,繁体:《温州市志》、《永嘉郡志》。
我突然想,沥川虽搞建筑,我对他从事的专业所知甚少。作为男人的沥川,他的每一寸肌肤我都了解。可是,作为设计师的沥川呢?会不会有不一样的脾气?不一样的性格?
急于将功补过,我以最快的速度去配了一副眼镜,故意要了紫红色的外框,让我的脸显得更加严肃、更加专业、也更加老气。《温州市志》,新华书店里就有,厚厚三大本,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买下来。《永嘉郡志》在市图书馆,我借出来,从头到尾,全部复印。
难怪沥川只要这两本书,加起来已经超过三千页了。
整整一下午,我都在查字典。《温州市志》的生词已经不少,《永嘉郡志》是道光年间的文言文,我查得焦头烂额。
到了傍晚,我的脑子已经有些转不动了,便到楼下的花园里抽烟。抽了一根,不过瘾,又抽一根。天渐渐地黑了。
我看见一辆车驶到宾馆的门口,沥川和苏群从车里走出来。
他看见了我,低头向苏群耳语一句,然后,向我走来。
我假装没看见他,继续埋头抽烟。见他站在我面前不动,我只好抬头。
六年了吧。
沥川没什么大的变化,除了有些瘦之外。他甚至连发型都没变。问题是,沥川的那张ck模特脸,越是瘦越是酷。在我看来,他比六年前还要好看。这一想不打紧,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变了味。
我赶紧更正自己的情绪:“王总。”
“张庆辉有没有告诉你,今晚我要见你?”他说。口气很有些不悦,甚至横蛮。
“不是说是晚饭之后吗?”
“我已经吃了晚饭。”
“我还没吃。”
“几时学会的抽烟?”
“关你什么事?”
他看着我,目色幽深。我看着他,面无表情。
“给你一个小时吃饭。八点钟,带着你的资料,到我的房里来见我!”
最后一句话,恶狠狠地。
我轻笑,抱着胳膊,向空中点了点烟灰:“好的,王总。”
我把头发挽起来,在脑后打了一个髻,插上一只涂了花漆的发簪。抱着三本《温州市志》和一叠复印资料,“咚咚咚”敲开沥川的门。
从开门见我的第一秒开始,沥川就皱着眉头。只因为我再次叫他“王总”。
“王总,您要的资料我都找到了。不知您想了解哪方面的具体信息?”我的话充满了服务精神。
他将我领到他的会客室,那里有一圈沙发,他指着其中的一个,让我坐下来。
“你可以把书放到茶几上。”他的声音总算柔和了一点,却立即被我下一句话激怒了。
“是!王总。”
他忍住气,和声道:“我买了可乐,你要喝吗?”
以前,可乐是我最喜欢的饮料。可是我摇摇头,偏说:“谢谢,我不喝。”
“那你想喝什么?我这里有咖啡、牛奶、茶。”
“不麻烦的话,我想喝咖啡奶茶。”
他一怔:“咖啡奶茶?”
“就是把这几样全放在一起,加糖,两块。”
他去做咖啡,他去煮茶,他去找牛奶和糖……
——王沥川同学,这一回,我要你好好认识认识我谢小秋。
终于,他给我端来了一杯黑乎乎的东西。
“对不起,牛奶,我喝光了,糖,我没有。你将就着用。”
黑乎乎的东西里泡着两片黄黄的东西。
我指着那东西说:“这是什么?”
“柠檬,”他施施然坐在我对面,将手杖放到茶几上,“瘦身用的。”
——这话肯定不是挖苦。因为我的体重,比六年前还要轻。除了皮肤枯涩、面色无光、胸部扁平、外加两道明显的黑眼圈之外,六年来,我的发育一直在倒行线上。这充分说明谈恋爱对我来说,是件危险的事儿。此外,我还怀疑我吃乌鸡白凤丸吃上了瘾。因为月事不调,我吃了一瓶又瓶。现在只要看见黑色的小豆子,就想立即倒进口里。
“谢谢。”我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又苦、又涩、还酸,比中药还难喝。
他从桌边拿出一个包着软皮的笔记本,一只铅笔,问:“现在开始工作,可以吗?”
“可以。”
“请你把《温州市志》的目录给我念一遍,好吗?”
我打开书,念道:“总目录, 上册。序言,凡例,总述,大事记。”
他打断我:“抱歉,我已有多年没来中国,中文已经忘掉大半,麻烦你译成英文。”
——他的中文比起六年前,是有些生硬。句子倒还连贯,那主语谓语,都像是临时才找对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但情况也没有他说的那样严重。
我改说英语:“上册的主要内容是建置地理、社会、人物、城市建设、交通邮电。中册是区域经济、工业、农业、商业、财政、经管;下册是党派社团、政务、军事、教科、丛录、索引。每册还有细目。”
他在笔记本上记了几行字,说:“上册最重要。你找找看,有没有讲自然环境的内容。”
我哗哗地翻书:“有。地质,地貌,气候、水文、土壤、自然资源、自然灾害。”
“一章一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