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寒露清冷,一片片巨大的石碑立于荒野之中,形成了碑林。
皎洁的月光下,第一排石碑上赫然的雕刻着一个个的名字,而按照次序,第一个便是林沐雨,随后依次是楚怀渑、秦雷、雷洪等人。
轻轻的马蹄声中,林沐雨止住战马,抬头看着镇国碑上自己的名字,心里不禁有些感怀。
“许多年了。”
秦茵幽幽道。
“是啊,许多年了,我们都坚持了过来。”林沐雨颔首。
“阿雨哥哥可有后悔过吗?”秦茵问。
林沐雨淡淡一笑,颇有些自嘲的意味:“我只后悔当初父皇离世之前我没有向他禀明对你的心迹,以至于这会留下永远的遗憾。”
“为什么呀……”秦茵有些茫然。
“那时候,我算是什么?”
林沐雨继续策马缓缓前行,道:“你是帝国的唯一继承人,而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御林卫,身后没有势力,自身力量也只是一般,甚至就连自己能不能在滚滚洪流中活下来就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去向父皇提起跟你的事情,我想……那时候他也一定不会应允吧?”
“或许吧。”秦茵一双星眸中泛着淡淡的光泽:“又或许会,我们都不懂他。”
“走吧,快到了。”
“嗯。”
……
林沐雨和秦茵走在前方,唐小汐、欧阳嫣、楚瑶、卫仇、风继行等人则紧随其后,帝国十二年沉浮的历史几乎都记录在这里,而大家的青春似乎也都深深的印在这里,抹不去、忘不掉。
前方的石林之中传来几束光芒,是留守镇国碑林的那些人。
外围是一群御林军,纷纷跪拜在道路两边,林沐雨示意他们不必声张,带着秦茵等人笔直的走向了那几个小屋。
小屋内十分简单,甚至是漏风的,春夏秋还好,一旦到了冬天,凛冽的寒风将会足以杀死小屋里的人。
屋外,一个年轻人正在用小刀削刻一根树木,大约是用来填充木屋的缝隙所用,他雕刻得十分用心,以至于都没有发现林沐雨等人的到来。
“秦焕?”唐小汐认得他。
秦焕猛然抬头,脸上满是惊愕,他看到了许多年前看到的人,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堂妹秦茵。
“是小茵吗?!”
秦焕年近40岁,已经老态横生了,而秦茵却依旧是二十岁上下的少女模样,当秦焕看到秦茵的那一刻起,竟回想起年少时一起玩耍的容颜,但秦茵的模样留在了那个年代里,自己却被时光风化成了这般狼狈沧桑的模样。
“是我,堂兄。”
秦茵看了他一眼,道:“二叔在里面吗?”
“嗯,是……”秦焕急忙大声道:“父王……不,父亲,小茵殿下来了……”
“咳咳咳……”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一个苍老的身影拄着松木拐杖走了出来,头发披散着,老得有些吓人,不是秦毅还会是谁?
月光下,秦毅看到了秦茵,仿佛看到了当初的岁月。
“小茵……”他的声音十分晦涩。
“二叔。”
秦茵目光平静,道:“您终于回来了。”
“小茵,我……”
秦茵看了看周围的一切,包括饭锅里传来的淡淡馊味,皱了皱眉道:“来人。”
“属下在,殿下请吩咐!”卫仇抱拳。
“以后每天这里的饭菜以二品公侯的规格,派人把屋子修缮一下,至少要能够住人。”
“是!”
秦茵又看了一眼秦毅,道:“他病了,楚瑶姐姐派灵药司的医官为他诊治一下吧。”
楚瑶点点头,却没有自己去给秦毅医治,毕竟楚怀渑当年的死跟秦毅有直接关系,楚瑶心底的恨不可能这样消解。
“小茵……”
秦毅跪了下来,老泪纵横流淌,伏在肮脏的泥土之中,嚎哭道:“二叔错了,二叔真的错了……我每天每夜都梦到兄长,他冲我笑,他一直冲我笑……是我被权力冲昏头,是我错了……我后悔所做的一切,小茵,你下令杀了我吧,我早该死了……”
“二叔,你弑君夺位,确实该杀,但我是晚辈,我不能杀你。”
秦茵伸手一指远方,道:“父皇的墓冢就在那里,我不杀你,但你却要在这里一直陪着他,直到死去,这是你应做的赎罪。”
说着,她一双美目上蒙上一层水雾,道:“父皇对你那么好,就如同对我一样,他是我们的亲人,你却杀了他,此罪永生不能宽恕,你就留在这里吧。”
秦毅浑身颤抖,将脸埋在泥土之中,嚎啕大哭。
林沐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小茵,我们走吧。”
“嗯。”
众人正待离开时,秦焕则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小茵,我呢……难道我也要终老在这里吗?”
秦茵没有回头:“是的,堂兄。”
秦焕脸色惨白:“我有什么过错,为什么我也要在这里等死,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你犯了什么罪过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秦茵转过身来,目光冰冷的看着他:“义和国之乱时,你杀了多少忠良,杀了多少力谏的人,加上后来,你杀过多少帝**人,你自己很清楚吧?”
“可是我……”
秦焕身躯战栗,泪水夺眶而出,大哭道:“可是我悔过了,我真的悔改了啊,我知道自己所犯的过错,这些天来也得到了应得的惩罚,这还不够吗?宽赦我吧,小茵……宽赦我……”
秦茵柔软的目光中透着怜悯,却道:“如果悔改就必须宽赦,那要国法还有什么用?我不杀你就已经是宽赦了,堂兄,好自为之吧。”
秦焕哀嚎一声,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林沐雨目光如剑道:“御林军,给我看着点,秦焕再敢哭一声,直接给我砍了!”
“是,元帅!”
众人纷纷拔出佩剑,吓得秦焕只能低声呜咽。
……
策马月光下,风继行笑问:“为什么不让人家哭呢?已经很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