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母后与我都没有别的选择。
天子亲送出九门。
我捧着金卮,亲自奉与他。
他没有迟疑,一饮而尽。
那一仗胜了,捷报传来时我正陪母后晚膳,她慢慢的看完那封六百里加急的奏折,然后温 声对我说:“今日的兰羹汤很好,多吃一点。”
晚上我睡不着,命程远执了灯笼,缓带简服,去向母亲问安。
母亲在中庭拜月,月华如水,沐浴着她美丽的脸庞。
我在她身侧跪下,我听到她声音很低:“棣儿,他回来若不肯交 出兵权,你我母子便完了。”
我心下忽然一片澄静。
这本来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我不知道母亲是踏着多少人的血肉,才将我送上这至尊无上的位置。
我忽然觉得无趣,这一切。
他得胜还朝,威望一时无二,天下谁不知摄政王。
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赏无可赏。我们母子都无法再拢络他,他并没有交 出兵权,可是亦迟迟不动我们母子二人。
母亲很沉得住气,她仿佛成竹在胸。
我甚至觉得不耐,如果真的要下手,莫若早早杀了我,省得我这样焦灼彷徨。
礼部突然拟了个新鲜说法,请敕封他为皇叔父摄政王。
那道奏折我没有看到,被他扣下来了,留中未发。
慢慢的,他与母后的对峙渐渐鲜明。
朝中有许多大臣站在母后这边,而更多人是站在他那边。
可是母后还是待他一如往日。
母后最大的长处就是以柔克刚,滴水穿石。她有足够的耐心与耐性。
他们终于和好。
因为我知道,摄政王有许多次入宫与母后议事,直到夜深宫门下钥,仍未出宫回府去。
我憎恨。
憎恨他,憎恨母亲,更憎恨自己。
我憎恨母亲用这种方式来保全我。
可是朝中局势渐渐平和,他甚至试图重新修复与我的关系。
而我丝毫不打算领情。
其实他从来对我不错,哪怕我再挑衅的时候,他也是隐忍。
这就是名份,我是君,他是臣,哪怕他抢走我的一切,他仍无法抢走这名份。
我觉得痛快,大朝日我最爱看他恭敬如百僚,对我三跪九叩。
我渐渐长大,每过一年,我就有更高的能力,向他挑衅。
母亲斥责我,说我愚蠢。
我冷眼看着母亲,她彻底背叛了父亲,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终有一天,我会将这一切,都讨还回来。
终有一天。
我会将他踩在脚下,也让他仰望着我。
我翻了一个身,全身的衣裳都让汗浸透了,天上乌云翻滚,竟是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