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鼓乐声声,君臣同欢,气氛融洽。
众人想要巴结长恭,不知不觉又将话题引到了可怜的她的身上,无非就是英勇善战,齐国之栋梁云云。
“不知兰陵王在战场上可曾被误认过女子?”皇后忽然开了口,“这样的绝色容貌,有时还真是让人难辨阴阳。”
长恭心里微微一悸,抬眼望去,皇后的脸上笑意柔柔,似乎问这话只是一时好奇。
“说起来,这样美丽的容貌还真是苦恼呢,若是让敌人误认为齐国居然派出了女人征战,只怕有折我齐国的威风啊。”皇后不等她回答,又低低笑了起来。
长恭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不悦之色,但碍于对方是皇后,所以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也有几分困惑,平时素来对她不错的九婶为何今日忽然说这种话令她难堪?
孝琬已经按捺不住,刚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孝瑜阻止了,侧目望向对面的恒迦,这个家伙却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兰陵王,你……”皇后将长恭的表情收入眼底,心里莫名的有一种舒畅的感觉,刚又说了几个字,忽然留意到皇上那水月清濯的茶眸中,隐隐蔓延开的那一抹森寒刺骨的缥缈若无,不禁心里一寒,脱口道,“臣妾说的只是戏言。”
这时只见和士开持觞而起,笑道,“娘娘说得虽是戏言,但在战场上与敌人对阵,相貌不能使敌人畏惧,也确实……”
一看是和士开趁机报复,长恭的唇角边绽放了一抹明媚的笑容,朗朗有声道,”和大人言之有理。那么依和大人所见,若是相貌凶恶,那必定更能令敌人畏惧,战胜的可能性也更大罗?”
见和士开点了点头,她笑得愈加灿烂,朝着高湛的方向上前了一步,“皇上,下次若是再开战,臣有一个绝好的主帅人选,必定无往不胜。”
高湛不动声色地问道,“何人?”
“回皇上,当然是庙里的钟馗泥像啊,这才够凶恶,够狰狞,这敌人一见还不吓得半死,我军可是不战而胜啊!”
高湛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众人一见皇上乐开颜,也就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和士开的脸色极为尴尬,闷闷地坐了下去。
皇后望着那个冰玉般的容颜却笑容恣意的男子,明明他是在笑,可是白玉珠帘下的狭长眼角流出的波光却让她感觉到一丝冷冷的寒意——
元日朝会之后,又过了十几天,皇上再次单独召见了长恭。
长恭一见到他就气呼呼的开始抱怨,“九叔叔,那和士开不过是个小人佞臣,而且你也看到了,那天在朝会上他居然还想让我难堪……”
高湛轻轻一笑,“结果还不是你给了他难堪?”
“那是当然,想从我高长恭这里讨便宜,简直是作梦!”长恭顺手拿起了一盅清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他是个什么人我清楚,”高湛的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但是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我觉得无须伪装什么,”或者说,自己内心深处的苦恼,似乎只有这个人才能感觉到。
“九叔叔难道你在我面前伪装了什么?”长恭不悦地皱起了眉,“我可从来不在你面前伪装什么。”
“瞧瞧你,又孩子气了不是,我在你面前,不一样还是你的九叔叔……”他微微笑着。
长恭从碟子里抓了一颗糖,准确无误地丢进嘴里,又格格笑了起来。那样的笑,落在他的眼里,却是一阵苦涩。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心脏深处一波一波的疼痛逐渐袭来,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他是她的亲人,相同的血脉把他们紧紧的连接在一起,一丝一毫也不能分开。从得知她受伤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了自己的生命中不能没有她,倘若失去她的存在,那他的存在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那种单纯的亲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没有人知道,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滑落到万丈悬崖的边缘,明知前进既是粉身碎骨,可是,为何他还在这里久久徘徊,不愿离去?
况且,他怎么能告诉她这一切?这难道不是一种罪孽吗?他怎么忍心让她去面对这惊天骇浪?不,他不能告诉她,因为他害怕失去,失去他已经牢牢拥有的作为她最重视的亲人的位置。
只是,他仍然不甘心啊,以这么近的距离相处,却只能那样远远的看着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九叔叔,这个身份,这个性别,就好像一套枷锁牢牢锁住了他,让他堕入地狱底层,永世不得翻身。
怒,莫大与有所求而求不得。
哀,莫大与有所求而不得求——
长恭回到高府的时候,有人正在府内等着她。长恭认得那人是邺城最为出名的王记打铁铺的老板,她有几把刀剑也出自于王记。
“王爷,这是斛律大人让小的送过来的,说是王爷您以后打仗时用得上。”王老板摆了摆手,立刻有两人抬上了一个木箱子。
长恭疑惑的打开了箱子,在看到里面所装的事物时,不由微微吃了一惊。
里面居然是一张狰狞可怖的铁面具。面具上面,除了为露出双睛和嘴巴而凿开的三个洞外,还装饰了一些发着寒光的黑曜石。
“斛律大人前些天来我们铺子,说是让我们仿效傩舞的头面,打制一个铁制面具,而且还要求用最上等的玄铁,务必令面具又薄又轻。”王老板恭恭敬敬地将面具奉上。
长恭伸手接过了面具,只觉触手冰冷,果然是又薄又轻,心里微微一动,又问道,“斛律大人是什么时候让你们打制的?”
“回王爷,小的记得清楚,是正月初二那天。”
长恭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已经了然,一种淡淡的温暖在心里悄悄地蔓延着,就如同那个受伤的夜里,他轻轻为她上药那样的温暖。
从身体,一直,到心里。
戴上了这张面具,她兰陵王在战场上将会更加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王老板,你帮我向他道声谢。”她收起了面具,却见王老板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
“王爷,您,您还没给钱呢。”王老板堆起一脸的笑。
诶?长恭愣住,“这难道不是斛律大人送我的吗?”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斛律大人只吩咐小的用最好最贵的材料制作面具,还说王爷您会付帐的,对了,斛律大人还顺便订制了一些东西,说王爷也会一起付的,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