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一朵朵

作者:酒小七

    云朵觉得林梓可能会带她去墓地之类的地方看望他妹妹,毕竟,他每次提起妹妹都心情低落。却没料到,他带她去了医院。

    安静的医院,白色的病房,像寂静的雪原深处。云朵一踏进宽敞明亮的病房,就看到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她的五官和林梓手机里那张照片一样,只是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

    她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像是沉睡过去。然而云朵却觉得她可能不是在睡觉,或者说,她可能一直这样睡着,没有醒来。

    云朵看了一眼林梓,他脸色平静,眼底的哀伤却是遮掩不住。他说道,“四年了。”

    云朵有点难过。这样年轻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就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着,过那种灿烂而肆意的生活。现在她却躺在这里,永远无法睁开眼睛,像死去一样。

    云朵抬手搭在林梓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种事情实在太沉重了。

    云朵一直觉得,成为植物人比直接死亡所带给家人的痛苦更加巨大和深刻。死亡意味着结束,它是剧烈的创伤,却有时间来抚平。而这样不生不死地躺着,苏醒的希望如此渺茫,每一天都在失望,每一次失望都是折磨,这痛苦永无止境。

    她忍不住为林梓感到心酸,眼圈都红了。

    林梓叹了口气,他坐在病床前,握起妹妹的手,轻声说道,“小桑,我来看你了。”

    云朵心想,原来他妹妹叫林桑吗?

    林梓又说,“小桑,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云朵。”

    云朵朝她挥了挥手,“小桑,你好。”

    林梓对云朵笑了笑,“她比你大,你可以叫她小桑姐。”

    “哦,小桑姐。”

    林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对两人的热情互动没有丝毫反应。

    林梓对云朵说,“小桑以前是个话篓子。”

    云朵看不下去了,眼眶湿湿的,她说道,“小桑姐会醒来的,到时候你别嫌她烦就好。”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林梓点了一下头,“谢谢你。云朵,我想和小桑说些话。”

    “嗯,我在外面等你。”云朵说着,转身离开。

    转身的瞬间,她无意间扫了一眼他们兄妹握在一起的手。林桑纤细苍白的手腕上,有一道粗重的疤痕。

    云朵出去之后,林梓握着林桑的手,轻声问她,“小桑,你觉得云朵怎么样?”

    安静的睡美人依然无动于衷。

    林梓笑了笑,“以前总是催促我给你找嫂子,现在我把心上人带到你面前,你睁开眼睛看看,好不好?”

    他自说自话,也不指望她的回答。唠叨完毕,他松开她的手,轻轻地放回到被子里。他的声音沉了沉,说道,“小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站起身,“那个人毁了你。我帮你毁了他,好不好?”

    ***

    云朵回到她租住的房子时,引起了唐氏夫妇和二白的强势围观。两人一狗六道目光嗖嗖嗖地往她身上飞,把云朵看得莫名其妙。她摸了摸鼻子,问道,“几天不见,叔叔阿姨你们……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哪里哪里,云朵啊,快过来坐,吃点心吗,我们自己做的哦。”唐叔叔招呼她。

    云朵走过去,看到桌上摆着黑森林蛋糕。她有些奇怪,明明她才回来,为什么桌上已经放了三份蛋糕?难道另一份是给二白的?

    路女士一眼看出她的心思,解释道,“你叔叔特意给你留的。”

    云朵又受宠若惊了,“谢、谢谢。”

    “谢什么,快尝尝。”

    三个人愉快地吃着蛋糕,二白在一旁瞪着一双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力图通过卖萌分到一口吃的,然而并没有人鸟他。

    都是坏人……它趴在地上,委屈得快哭了。

    路女士一边吃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云朵。小姑娘长得挺漂亮,身材也好,可惜不会打扮,总是马尾辫,t恤或者衬衫,牛仔裤,穿裙子的时候都不多见。

    路女士一边看,一边思考云朵穿什么样的衣服好看,她脑补了好几个版本的云朵,发现这姑娘什么风格都能hold住,再看看眼前,靠,真的很想在她那件t恤上戳个窟窿。

    云朵发觉了路女士的注视,便有些不好意思,“我弄脏衣服了吗?”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检视。

    她轻轻抖了一下,不小心把掩在领口下的吊坠抖到衣服外,路女士看到之后,颇为惊奇,“这个吊坠……你自己买的?”

    “不是,是朋友送的。”云朵说着,捏了一下吊坠,便放下。这吊坠正是林梓送给她的那个高仿货,她没事戴着玩玩。

    “我看看。”路女士坐近了一些,仔细看着那吊坠的宝石和碎钻。

    云朵笑道,“这是仿品,戴着玩的,虽然看起来很真。阿姨你不要笑我哦。”

    “这是仿品?这要是仿品,我——”路女士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慢悠悠地靠回到沙发上,一改方才的满面惊疑,淡淡说道,“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云朵笑笑,不疑有他。

    路女士的眼珠却开始转动起来。臭小子好像说过,有个叫林子的路人甲在打云朵的主意?送个正品珠宝却打着高仿品的名义,那路人甲也够煞费苦心的?这么努力真是令人感动,一定要想办法搅合一下。

    于是路女士一脸神秘地看着云朵,“送你吊坠的这个人,名字里不会有‘木’字吧?”

    云朵惊奇了,“阿姨您怎么知道?”

    “我不是知道,只是这样是犯忌讳的,你看,”路女士掰着手指,随编随说,“铂金是金属性,宝石是土属性,金克木,木克土,木属性夹在金属性和土属性之间,处境十分艰难。木属性的人不该买这类吊坠,也不该戴,更不该送。除非他名字里除了木还有水,金生水,水生木,这样就没事了。”

    云朵被说愣了,“他名字里没有水啊,那怎么办?我的名字里好像也有木?”

    路女士摆摆手,“那没事,‘云’本身就是水滴凝结而成,是水属性,你可以戴。但是这个东西是你那个木属性的朋友送出去的,你最好不要戴着这个吊坠接近他,否则恐怕对你们两个都不利。当然了,我只是随便分析一下,如果他八字很强那也没关系。你信则有不信则无。”

    云朵其实不太信这类五行八卦的东西,不过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想一下“万一”,万一成真了呢?她赶紧摘下吊坠,“那我以后不戴了。”

    唐爸爸悄悄朝路女士伸了个大拇指:你够能忽悠的。

    然后云朵就和唐氏夫妇一起看电视。前些天的电视新闻快要被唐一白刷屏了,这几天才稍微差一些。不过新闻减少不代表热度减少,普通人对唐一白的好奇心依然高涨,只是现有的新闻已经挖不出新鲜的东西了,云朵之前对唐一白的专访和报道这些天被各大媒体变着花样引用,导致她在传媒圈也小小地火了一把。刘主任之前还给云朵打电话,恬不知耻地想让云朵再找唐一白拿一次专访,云朵觉得刘主任那是异想天开,就算唐一白答应,国家队也不可能答应了。唐一白现在火成这样,必然要走高大上路线,先出的专访肯定是央视的。

    现在,唐爸爸把频道调到央视,他对云朵说,“很快要播豆豆的访谈了。”

    “嗯。”这根本不出云朵所料,不过她还是有点小激动,收拾起精神看电视。

    路女士问云朵,“你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会火起来吗?得亚运冠军也没有很了不起,那么多人得呢。”

    因为他帅啊,现在的颜控越来越多,美颜即正义嘛!而且他也有实力,别说中国了,连日本人韩国人都把他看做亚洲短距离自由泳的希望,他不火简直没道理。

    云朵引用了陈思琪的一句话,答道,“他可能是史上最帅的运动员。”

    路女士追问道,“你也觉得他帅?”

    云朵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路女士的意思,她低着头,耳根微微有些热,小声答道,“嗯。”

    正说着,访谈开始了。电视机里主持人开始介绍唐一白,唐一白看着镜头,微笑着和大家问好。云朵看到他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

    他好像与生俱来就有一种从容淡定的气质,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慌张。哪怕面对变态杀人犯,他也能冷静地评估形势制定计划,更遑论现在小小的电视台采访。面对主持人的询问,唐一白侃侃而谈,不多说一个字,也不会惜字如金,思路清晰,逻辑清楚,时而还能幽默一把。云朵觉得,等这个访谈播出后,肯定又有不少路人被他圈粉了。

    真好。她托着下巴,一脸花痴相。

    这时,主持人问起了一个许多粉丝都非常感兴趣的话题:“我们之前看你的报纸采访,据说你选择游泳的契机是因为救过一个人?那时候你年纪应该不大吧?职业运动员一般都是从小抓起的。”

    唐一白点点头,“对的,当时只有七岁。”

    主持人脸上难掩惊讶,“七岁吗?七岁你已经能够救人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唐一白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哪里,也是凑巧,当时溺水的也是一个小孩,否则以我的力气,肯定是救不了成年人的。”

    看到这里,云朵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和唐一白的经历还真是……有点相似啊。她小时候溺水,他小时候救人……等等?!

    云朵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个救命恩人,那也是个小孩,还是个漂亮的小孩,和救人的唐一白多像啊……这个这个,不会那么巧吧?

    这时,电视台主持人对唐一白说,“能不能详细讲一讲当时事情的经过?”

    “好的。我七岁那年和爷爷一起去栖霞山游玩,爷爷跟路人下棋时我自己跑开了,到湖边时看到有个小姑娘溺水了。我当时已经学会了游泳,也学了救落水者的要领,没想太多就跳下去救人了。其实孩子的力气都不大,所以我当时是欠考虑,幸好那个小姑娘比较瘦弱。”唐一白说到这里,笑了笑,“小朋友们不要学我,如果遇到这类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找周围的大人求助。”

    看到这里,唐叔叔点着头满面红光,“我儿子从小就是个好汉!云朵,你说是不是?……云朵?”

    云朵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七岁,栖霞山,湖水……时间地点完全吻合,已经不需要过多解释了,一定是他!是唐一白救了她!

    天哪,这是怎样的缘分!

    她像是触摸到了命运的丝线,丝线的另一头牢牢的绑在唐一白手上。原来有些事情,是那么早就注定的。

    她短暂地失去了思考和言语的能力,任何思维、任何语言此刻都无法表述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抓起包,起身风一样跑了出去。

    留下唐爸爸和路女士面面相觑,神情古怪。

    云朵在外面奔跑了一会儿,被秋天的凉风一吹,稍稍冷静了一些。她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给唐一白打了电话。

    无人接听、无人接听、无人接听……

    无奈,她只好又给祁睿峰打电话。

    依然是无人接听。

    云朵知道,他们应该在训练。她知道自己不该打扰他,但是她控制不住,思绪在脑中疯长,狂草一样,她一定要见一见他,一定要!

    于是她把电话打到了伍勇教练那里。

    伍勇正看着唐一白做陆上训练,听到手机响时,他接起电话,“喂,云朵?”

    本来在认真做药球训练的唐一白立刻停下动作,竖起耳朵。

    伍勇横了唐一白一眼。

    他打电话很快,简单交谈了两句,挂断电话后,唐一白凑过来问道,“伍总,云朵找我?”

    伍勇翻了个白眼,臭小子太自恋,怎么就一定是找你的?就不能是找教练交流工作问题的?

    好吧,其实确实是找他的……

    伍勇说道,“云朵有急事需要见你。”

    “正好我也想见她,她在哪里?”唐一白说着,丢开药球。

    “你给我接着练习!她打车过来,一会儿才到。你该干嘛干嘛。”

    唐一白“哦”了一声,有些小失望。还要过一会儿才能见到她啊……不过么,她一回来就急着见他,可见她也很想他。想到这里,唐一白又高兴了。

    真是的,谈个恋爱谈得像神经病一样,喜怒无常。

    接下来的训练,唐一白觉得时间像是被拉长了,他等了好久,等得都快长出翅膀了,才等来伍总的手机第二次响起。

    伍勇挂断电话,朝唐一白摆了一下手,“去吧,她在大门口。”

    “谢谢伍总!”唐一白跑得比兔子都快。

    云朵在出租车上待了几十分钟,现在情绪降了温,又突然觉得有点后悔了,担心自己这样冲动会影响唐一白训练。她在训练基地的大门口徘徊了几分钟,便看到唐一白修长挺拔的身影跑过来。

    “云朵。”他走到她面前,喊她。

    云朵一见到他,又变得激动了,她直勾勾地看着他,说道,“10月19号。”

    “什么?”唐一白有些疑惑。

    “你七岁救人那天,是不是10月19号?”

    唐一白想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没记住,总之确实是十月份。云朵,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朵固执地看着他,“你救人的时候,岸边还有个小孩在哭,后来你没办法把溺水的孩子弄上岸,还让她去找大人。然后你们是被两个大人拉上岸的,对不对?”

    唐一白有些惊讶,“这些细节我从来没说过,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你救的那个人!”

    唐一白震惊地看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中寻找一丝一毫开玩笑的证据。然而没有,她情绪激动,眼圈红红的,声线由于太过激动而显得尖细,声调都变了。

    他扶着她的肩膀,“你,你……”实在是太震惊了,他竟然也说不出话了。

    云朵擦了擦眼角,“唐一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唐一白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原来,他们那么早就相遇了吗?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早早地就让两道完全不同的生命轨迹形成交集。命运像漩涡一样将他们卷在一起,这是天生注定的,注定他们要在一起。哪怕错过了,也会再相遇,相遇之后,便再无法招架,再不能分离,眼里再看不进别人。

    他突然感到砰然心动,扣在她肩头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向他带了带。

    两人便贴得更近,云朵的额头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

    云朵说道,“唐一白,这么多年我和我的家人一直在找你。我想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唐一白微微低头,他的嘴唇几乎要贴到她的发丝上。他轻轻嗅着她发丝间残留的洗发水的香气,是清新的柠檬味道。他的神智有那么一丝的惝恍,听到她叫他,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是我的,我们注定要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离。他这样想着,只觉心口血气翻涌,却又缠绕着寸寸柔情,都要化作水,将他温暖柔软的心房包裹住。

    云朵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是救命之恩,不知道能怎样报答。唐一白……”

    唐一白却突然打断她,“救命之恩,是要报答。”

    “嗯?”云朵仰头看着他。两人离得那么近,她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到了她的脸上。她于是红了脸,有点心猿意马了,“我……不知道怎么报答啊……”

    “简单,”他眯眼望着她,“你亲我一下。”

    云朵张了张嘴,万没想到他的回答是这样。

    “怎么,连这都做不到?我可是救了你的命。”他说着逼迫的话,眼底却是浮起淡淡的笑意。

    云朵的脸彻底烧了起来。但是他于她有救命之恩,他提这样的要求一点也不为过。她于是咬咬牙,踮起脚,闭着眼睛靠近他。

    唐一白低头看着她红成桃花瓣的脸蛋轻轻靠近,他一动不动,闻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体香,等着她的芳泽亲近。她软软糯糯的唇,就这样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

    那触感很轻,很软,有点点丰润,痒痒的,一直痒到了心里去。不够,想要更多,然而她却一触即分,很快站回去,低头不敢看他。

    唐一白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她和他对视。他灼灼地盯着她,轻轻舔了一下唇角,压低声音对她说,“忘了告诉你,亲脸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