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海洋,」林少湖做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累了。」
夏明若点头,给楚海洋掖毯子:「海洋也不是铁打的……」
林少湖一本正经抿着唇,眼睛里却带了笑,他盘弄着医药箱,突然问:「明若你得过心肌炎吧?」
「啊,得过,」夏明若问:「你怎么知道?」
林少湖朝楚海洋努努嘴:「那家伙说的.怪不得急得跟什么似的。」
夏明若强调:「我早好了!」
「看得出来,」林少湖说:「还挺耐摔打。」
豹子步履蹒跚地掀开帘子跌进帐篷,叉腰扭胯哎哟惨叫。林少湖问他:「怎样?走了一圈有没有好点?」
「哎呦别提了!」豹子龇牙咧嘴:「我可是生生挨了一枪托!那帮狗日的!老子日后非往死里收拾他们不可!」
「别自己吓自己,你再挨十枪托也不会有事,」林少湖说:「不过多亏你,勇敢地保护了自己的同伴。」
老黄一听,立刻仰望豹子,圆溜溜的眼睛露出了纯真的喜悦。
夏明若摸摸它的脑袋:「……老黄啊,太假了啊。」
老黄瞬间恢复了正常表情。
豹子受了表扬有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子,在火堆旁坐下来,问林少湖:「林同志怎么在这儿?您不是和咱们一起去云南山里的么?」
「云南?」夏明若敏感地问:「你们又去那儿干什么?挖什么?」
「咳……」豹子说:「我们……」
「我去找静钧。」林少湖把话题岔开。
「对,去找那个牛医了!」豹子拍着大腿笃定地说。
「他现在怎样?」夏明若问。
「在我家,准备明年考大学。」林少湖长舒了口气:「中间很费了周折,他的户口丢失,国内举目无亲,父母亲的老朋友则基本上都没能熬过文革。洋房倒还在淮海路,没有拆,但里面竟然住了十几户人家。物是人非啊,二十年前上海还是他家的天下,二十年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只能跟着我回北。」
「回你家北京老宅?就是和我家只隔了一条胡同的?」夏明若说:「那户口怎么办?」
「就是,户口真麻烦,还牵扯到粮油供应,」林少湖笑了笑:「我还想到了走后门.结果派出所那办户口的女同志,听我说缘由.听着听着就哭了。拉着静钧的手掉了半天眼泪,竟然立刻就给办上了,我们连来回跑腿功夫都没费。」
「呃?」夏明若愣了愣:「办户口的女同志?多大年纪?」
「四十来岁。」
「是不是白白胖胖,上下一般粗的?」
「对,就是她,」林少湖思考片刻说:「大姐胖是胖了点……但眉毛弯弯还挺和蔼可亲。」
夏明若容光焕发,跳起来与林少湖握手:「谢谢亲人!谢谢敬爱的少湖叔叔!谢谢您给我娘留了面子!我和老黄永远爱戴您!」
林少湖说:「啊?」
夏明若说:「我蚂是片警,管户口。我爹常说我妈是真正的好汉,您见识到了吧?」
豹子挺感兴趣:「好汉?啥样?」
「我给你们说个故事,」夏明若盘起腿,凑近了他:「我爷爷五七年不是出了事嘛,我爹也被拉去交代情况。我爹很像我早逝的奶奶,只耐看,不耐打,再说那帮人也缺德,我爹现在一到下雨天就膝盖疼,都是当年他们做的好事,逼着人往冰天地里跪。」
「当时我爹才十七岁,基本上只会吹笛子,但也不能白白受罪呀。后来有风吹草动,我爹就在家里喊『玉环——!玉环——!』」
「啊,玉环就是我妈。」夏明若解释。
「我妈家就住在隔壁,只要一听到声音,不管她在做什么,立刻抄家伙,带着我的大舅金环和二舅银环,冲过来保卫我爹。想想看,我爷爷和我爹都已经是打入另册的人物了,但我妈统统不管,认准了就坚持,你说她是不是好汉?」
「是好汉!」豹子竖起大拇指。
「是好汉,」林少湖充满敬意:「改天我和静钧登门拜谢。」
「谢就不用了,」夏明若说:「我娘还有个外号叫『杨大喷』,这么多天了,你们的故事也该传到祖国边疆了吧。」
林少湖说:「喂……」
「不管怎样,」夏明若抱着老黄微笑:「苦尽甘来,大家都要好好过日子不是?」
「嗯,」林少湖埋头乐了一会儿又仰头大笑:「杨大喷的儿子!好了,我也该走了,今天必须押解他们上路。」
他探出帐篷问外面站岗的人:「小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那个叫小陈的跑步过来:「一刻钟后!」
「这就走了?」楚海洋坐起来.在夏明若头上敲一下:「吵死人了。」
「好嘛!」夏明若捂头:「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