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到下午,曲同秋还是自己起床了。庄维准备在餐桌上的饭菜,他也费力地吃下了一碗米饭的分量。
他这样的小人物都会有种被生活磨练出来的,卑微的柔韧。
很多事情他想不明白,但再怎麽样的混沌里,活下去也是种本能。
庄维终究算得上是对他好的,打了很长的电话替他回绝任宁远,而後等著他穿戴整齐,带他去酒吧过年。
“你该多了解一下这个圈子。”
大年夜的酒吧内已经很热闹了,许多客人是在家陪家人吃过年夜饭再来的,要在这里和同道中人们一起迎接新年。英俊的服务生们半开玩笑地向熟客讨红包,大方的也真的会给,暖气充足的室内一片欢笑嬉闹。
男人不太敢细看那些同性之间的亲昵调笑,在这陌生的圈子里连要往哪里走都不清楚,只能紧跟著庄维。
庄维伸手牵住他,带他在水泄不通的人群里找到位置坐下,才放开他已经出汗了的手掌。
“要喝点什麽?”
男人把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水就好。”
庄维皱了眉:“不用担心。我不是想灌醉你。”
“……”
“喂,我也不喜欢奸尸的。”
男人尴尬著低了头,酒和矿泉水很快就送上来,他握住杯子,喝了一口,在嘈杂里也隐约听见嬉笑的声音。
“老板来了,过年要派红包啊。”
男人猛地一哆嗦,脸上一下就没了血色,神情都变了,庄维在他有所动作之前按住他的手:“你别怕,不是宁远,他今晚不会来的。”
“……”
“今年他脱不开身。你知道的。”
男人这才从紧绷的状态缓下来,还在惊魂未定地喘著气,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地:“是啊……”
往年的这个时候,他都是千辛万苦拨通电话去给任宁远拜年,电话那一端总是很安静,背景里除了细微的烟火声音之外什麽也没有。他无数次想象过那是什麽样的一个世界,满怀憧憬向往著。却没想过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回想得起来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颠倒的荒谬,让他恍惚地觉得还是在错乱的梦里。
被大家称为老板的人渐渐走近过来,是个生了一双桃花眼的俊美男人,边笑著说:“奖金不是早就发过了吗,还敢再讨。”边还是对著那些笑嘻嘻纠缠的服务生们拿了红封出来。
“修拓。”
“嗨,我们该有多久没碰面了?”男人过来和庄维热烈拥抱了一下,互拍了肩头,看见曲同秋,也笑著打招呼,“我好像见过你啊。”
“没……”
“是常客吗,还蛮眼熟的。”
庄维看著他:“喂,这是搭讪的烂借口吗。你没这麽不挑食啊。”
“你这就太冤枉我了,”男人笑著摸了摸鼻子,向著曲同秋道:“你好,我是叶修拓。”而後拉过一个纯良得有点天然呆的清秀男人,搂进怀里揉了一把:“这是我家林寒。”
曲同秋慌忙答应著,显得有些笨。打过招呼,寒暄几句,那边就有人起哄“老板娘,老板娘”。
林寒一下子面红耳赤,尴尬著说声:“我,我去一下。”就慌慌张张跑了。
曲同秋还不明所以,叶修拓笑著朝他秀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戒指,解释道:“我们结婚了。”
曲同秋瞠目结舌,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忙连连说:“恭喜恭喜……”
他意外的神情太明显,叶修拓又笑道:“当然,这跟男女婚姻,在法律上会不太一样,但感觉是相同的吧。”
曲同秋已经太过吃惊了,只会说:“是,是啊……”
“其实也不用这麽惊讶。只要不拘泥细节,传统家庭能有的,我们一样都能争取到,” 叶修拓笑著,“顺利的话,我们还打算领养一个孩子。”
曲同秋在新的冲击里都结巴了,转不过弯来地望著他:“啊……”
叶修拓笑道:“不过还只是计划,真要做起来,有许多东西需要准备。我家林寒觉得女儿比较可爱,我还没想好。”
“女儿……挺好的……”
叶修拓挺认真的:“真的?你也这麽觉得吗?”
曲同秋有些慌了,低了头:“是……祝你们……顺利……”
叶修拓笑容可掬:“谢谢。”
等叶修拓告辞走开,庄维看著还在发愣的男人:“你看,没你想的那麽糟吧。这圈子也是有神仙眷侣的。”
“嗯……”
“所以别这麽晦气啊,试试没什麽大不了的。同性恋而已,又不是要你去杀人放火。”
曲同秋低头对著水杯,不敢抬眼看他。
庄维这样的男人坐在同志酒吧里,自然就有人来搭讪,请他喝酒,递电话号码,多了他就不耐烦,说:“我已经有伴了,你是看不见吗?”
零点倒计时的喧闹让吧里气氛达到高潮,高台上的开年的火辣表演让人群热血沸腾,只有这两人的桌位是凉的。庄维一直不大高兴地托著下巴,左右挑剔舞者的身材,技艺,而对面的男人只是低头喝水,有些畏缩。
令人窒息的劲舞节奏过去,音乐立即松懈般地缓下来,短暂的慢舞时段,舞池里狂欢的那一群也是该喘口气的时候了。
庄维放下杯子:“喂,去跳舞。到酒吧来不是为了坐板凳的。想喝水你不会回家喝啊?”
“我,我不会跳……”
庄维皱著眉:“我没指望你会‘跳’,‘走’你总会吧。”
真的只是走路而已,被庄维搂近了,僵硬著慢慢在摇晃,周围都是贴面暧昧拥抱爱抚的情侣和刚找到伴的准性伴们,曲同秋只能紧张地把视线定在庄维肩膀上。
“曲同秋。”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在各自沈醉的旁人们听来,也只是模糊的耳语。
“嗯……”
“我不是什麽圣人。”
“恩……”
“我们都是成年,健全的男人,你明白吗?”
“嗯……”
“到底是行,还是不行,你得让我知道。”
“……”
“你讨厌我吗?”
“……”
“喂,要跟人对话,正视是基本礼貌吧。”
男人战战兢兢把脸转过来,然而还来不及正视,嘴唇就被用力堵住了。
大概两分锺的亲吻,庄维移开嘴唇,看著还在紧绷的男人,低声说:“你看,你不讨厌。”
回到家里,庄维让男人先去洗了澡,而後才轮到自己。
他洗得比平时要更慢一些,好让外面的男人有多一些的时间准备。
走出浴室之前,庄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那张脸。他清楚自己外貌上绝对的优势。他也知道那个男人的软弱。
那男人现在别无选择,只有他在对他好。
曲同秋没有在床上,只在一边的椅子上坐著,面前摆了杂志,但显然一个字也没看下去,裹在浴袍里的瘦削脊背僵硬著。
庄维也不走近去惊动他,径自上了床,在床头靠著。看背影就知道男人的紧张已经到了最大限度,庄维问道:“你不睡吗?”
“我……等头发干……”
“你头发已经干了。”
“……”
“你不过来,我也不会逼你的。”
男人终於起身走过来,竭力克制著,也还是有些哆嗦,掀开被子,躺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