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

作者:蓝淋


  曲同秋吓得不轻,这一番折腾,虽然鼻青脸肿,但没伤到要害,也已看清屋内还有几名大手模样的大汉。中间的椅子上坐了个中年男人,而他对面坐著的任宁远,竟然也是被绑著的。
  曲同秋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血就往上涌,顿时憋得脸上发紫:“老大,老大!!”
  他一出声旁边的人就一耳光甩过来,要他闭嘴,听他还失控地叫个不停,干脆拿团抹布把他嘴巴堵住了。
  任宁远看了他一眼,皱著眉,但没有更多反应。中年男人也没有被他分神,只当刚才是屋子里飞进来一只苍蝇,继续专心致志地对著任宁远说话。
  “我乔四也是惜才的人,可惜你太不懂规矩。打伤我那麽多人,砸我场子,坏我生意,”男人将一手放在另一手掌心里轻轻敲打,“初生牛犊啊。”
  任宁远没有吭声,只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
  “你说我该不该给你点教训呢?”
  措辞颇客气,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让人觉得阴森可怖。曲同秋“呜呜”叫著,惊恐万分地看著他把手指伸出来,指甲养得修长,缓缓就朝著任宁远的眼珠探去。
  任宁远眼睛眨也不眨,只一直保持微微皱眉的神情。乔四手指几乎要戳上他的眼珠了,停了一会儿,又放下来,而後冲著任宁远怪声怪气地笑了。
  “真是一双好眼。”
  曲同秋出了一背的冷汗,身上都软了,心脏还在通通跳,拼命转著脑子,也想不出什麽办法能把任宁远从这地方救出去。
  “挺俊秀一个年轻人,就这麽瞎了,未免可惜了。”乔四又笑了两声,五指分开,摸了摸任宁远的脸颊,“长得真是好啊,我玩过那麽多,倒真没一个比得上你的。”
  曲同秋差点没跳起来,连任宁远的表情也有些动摇,眉头皱得更紧:“你做什麽?”
  乔四笑得更暧昧,挥挥手,几个大汉就自觉退到门外,还关上门。曲同秋被绑著丢在角落,看他手已经摸到任宁远衣服里,顿时惊得满头汗,额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不管乔四又在夸些什麽,任宁远只说了一句:“你会後悔的。”便不再开口。
  曲同秋心里乱成一团,奋力想挣掉手腕上的布条。被绑的时候他有心将手撑开了点,他这麽孬种的人,一般人都不会太警惕,也没留意他那一点不明显的花招。
  捆绑已松出一丝缝隙,他拼了命地要把手抽出来,边在背後能碰得到的硬物上反复磨,磨得手腕破皮也没觉得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终於挣脱了。
  乔四正背对著他,把脸凑到任宁远脖子上做那些勾当。曲同秋憋著一口气,挣扎著爬起来,扯掉嘴里抹布,摇摇晃晃过去。
  乔四听到动静也立即回过头来,在他出手之前,曲同秋不知哪来的力气和速度,抡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在他头上。
  乔四一声也来不及出,就面朝下扑摔在地板上,一时没了动静。
  曲同秋盯著那失去知觉的躯体,全身僵硬,梦游一般,怔了几十秒锺才蓦然清醒,手忙脚乱给任宁远松了绑。之前那种煞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手指都打著颤。
  “老大……”
  任宁远示意他小声,而後蹲下去,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对著面色青白的曲同秋道:“别怕,你没杀人,他还活著。”
  曲同秋还在战栗,两腿发抖。任宁远站起来,微微俯身,双手捏住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楚漠马上就会带人来,我们不会有事。你听著,你等下离开这里,就立刻退学,尽快收拾东西,带杨妙回老家去。”
  曲同秋什麽也来不及准备,就照任宁远安排的,浑浑噩噩,逃一般离开了S城。
  退学手续是任宁远後来替他办的,杨妙辞职之後零零总总的善後,也是任宁远帮忙打理。
  他不确定乔四伤得如何,不知道事情最後到底变成什麽样,甚至没来能得及和任宁远说声再见。
  他仓促得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也没有。 回到老家的日子从最初的震惊混乱,家人怒斥反对,双方僵持拉锯,到最後勉强又无奈的接受,终於也渐渐上了轨道。
  对要早早升级为祖父母这一事实认命之後,双方家长便开始正式见面,筹备婚礼,为各种细节讨价还价,争论不休。
  无论是愉快的规划还是不愉快的协商,生活终究是充实地忙碌起来。虽然不甚华丽,只像只残旧的南瓜车,但还是载著他和她,轰隆隆地朝著成人世界的家庭生活缓缓而去。
  曲同秋自从离开S城,就没收到任何来自任宁远的消息。任宁远让他不要主动联络,等著就好,他便老老实实地等著。但是日复一日,愈发忐忑,等到婚期定下来,他还是忍不住,请杨妙发了电报,告诉任宁远婚礼预定的事,顺便问最近可好。
  然而任宁远简短地回了个“好”之後,就又音讯全无。即使曲同秋一有空就守著家里的电话机,等到的电话也没有一个是任宁远打来的。
  无论多擅长等待的人,逐渐也觉得失去希望,他甚至连楚漠都开始怀念,更不用说想念任宁远。
  想到原本还有一小段时间可以和任宁远相处,好好告别,却意外提早退学,就觉得伤心又惋惜。
  可是也追不回那珍贵的几天,只希望任宁远百般繁忙中有一天能想得起他,来这乡下看他一眼。
  这天曲同秋照例早起,拿著扫帚去清门前大路上的树叶。扫了一通,淡淡的雾气里远远看得有个人影从路的另一头走来,曲同秋握著扫帚看了一会儿,连轮廓也瞧不清楚,但心跳慢慢便快了起来。
  “老大!”
  虽然没有听到回答,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他觉得这一定就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丢了扫帚,拼命跑上前去迎接。
  终於跑近那人跟前,那人沾了一点晨雾湿气的眉眼都清晰分明起来,曲同秋只觉得心脏通通跳,说不出的惊喜和想念,喉咙哽著,脸都烫了。
  任宁远收住脚步,他也险险停下来,呼哧呼哧直喘气。两人面对面站了几秒,他满心的欢喜,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想放到任宁远身上,但那样又不对。只得两手贴在身侧,眼巴巴望著任宁远,说不出话,任宁远也没出声,两人眼睛对著眼睛,互相看了好一会儿。
  “老大。”
  “恩。”
  “老,老大……”
  “恩。”
  曲同秋只觉得高兴得几乎要哽咽起来了,头顶上有些温暖的触感,是任宁远摸了摸他的头。
  地也顾不得扫了,曲同秋欢欢喜喜领著任宁远回到家,忙著介绍了一通,而後拉椅子给任宁远坐,找出些吃食来款待。
  父母对儿子虽严厉,但对远道而来的客人还是淳朴的客气热情。任宁远沈默有礼,坐著喝茶水,还是不多话,只抬眼四处看了一圈,便把这房子这些人都看完看透了一般。
  “什麽时候办婚礼?”
  “再过七天,是黄历上看的好日子。”
  “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是啊……”曲同秋有些快成为大男人的害羞。
  母亲在一边热心地催促:“阿秋,带你同学去看看新房,看布置得好不好。”
  任宁远也真的放下杯子,跟他上了楼。其实婚房就是曲同秋以前的卧室,重新粉刷布置过罢了。